陀思妥耶夫斯基為他的同行者披上白色的神父袍,然後與他一同并肩,背離人類,走向死寂的黑霧。
“人類究竟是怎樣的一種存在,和我一起見證吧,太宰君。”
“呵,我就姑且期待一下你的新人類吧。”
“真是抱歉啊……太宰君。”
陀思妥耶夫斯基露出遺憾的表情——隻是細微的動作,就有細碎的碎片從他臉上掉落。
昔日妄言成神的狂妄之人此刻宛如破碎的人偶,細密的裂縫遍布他身體的每一寸皮膚。
有紅色的光從裂縫中透出,蒼白瘦弱的男人仿佛就要融化在這紅色的光裡。
“我可能……不能與你一同見證人類的本質了。”
“那真是太可惜了。”太宰治漫不經心地揚了下唇角,似笑非笑地問,“你是要死了嗎?”
“是的,人類的我必須死去。”
另一個聲音回答了太宰治的問題。
宛如霧氣一般虛幻的人影從虛無中走出,他站在破碎的另一個自己身後,微笑着注視太宰治。
“隻有人類死亡,新的神明才能誕生。”
“太宰君,我隻能到這裡了……真遺憾不能再與你一起啊……”
虛幻的人影與正在破碎的人類逐漸重疊。
“不過……我會一直看着你的哦,太宰君。”
紅色的光點如雨般從上方飄落——
那是紅月的碎片,象征着神明的紅月,正在碎裂的紅月。
紅月正在加快破碎。
陀思妥耶夫斯基低下頭,看見太宰治饒有興緻地看着他,愉悅地看見那雙鸢色的眼裡清晰地倒映着他的身影。
可紅月在破碎。
他計劃着要與太宰治分享他的新世界,分享他的榮耀,分享他的所有。
可紅月在破碎。
瀕臨崩潰的世界難以承受如此的奢望。
于是,他隻能沉默着,微笑着,目送心愛的人類遠去。
紅月在破碎。
他在神聖的紅光裡死去、升華、成神。
而這最後的時刻——
“太宰……”
陀思妥耶夫斯基專注地凝視着太宰治毫不猶豫離開的背影,似乎想從中看到一絲不舍,看到一絲……哪怕隻有一絲對他的不同。
——可是沒有,一絲一毫都沒有。
——真不愧是太宰君啊……
陀思妥耶夫斯基笑歎,在人生的最後時刻,他注視着自己的摯愛之人,溫柔地微笑着。
曾為神父的人類,最後一次向被自己斬殺的神明祈禱——
“神啊……我有罪。”
弑神之罪。
——亵渎神明,弑殺神明,登上神座。
叛人之罪。
——背叛人類,屠殺人類,抛棄人類。
即使背負如此的罪孽,我也從不後悔。
“可是……唯獨隻有一件事,我稍微後悔了。”
我應該早點邀請太宰君才對,如果相處的時間能再多一點再多一點,你……對我是否會有點不同呢?
“太宰君……”
他似乎還想要說些什麼,可最後,他隻是沉默而溫柔地注視着太宰治離開的方向,微笑着消散在紅光裡。
紅月在破碎。
神明在破碎。
妄想成神的人類也在破碎。
然而——
那被背負的世界卻得以延續。
人類也得以繼續生存。
——這是一個不算圓滿的結局,卻也是一個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