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這樣……嗯那好吧。”太宰晃了晃指間夾着的酒瓶，語氣随意，“我答應了。”

“太宰先生我真的——欸？您同意了？！”

瞬間落針可聞的妖靈之隙裡，中島敦的這句話顯得格外突兀。

如箭般如刀般的目光霎時間插滿了中島敦的後背，中島敦身體一僵，驟然大增的壓力讓他臉色煞白，難以做出任何一個動作。

“對，我同意了，來，簽訂契約吧。”

太宰擡手搭上中島敦的肩膀，壓力瞬間從中島敦的身上褪去。

中島敦松了一口氣，感激地看着太宰先生，“是的！太宰先生！”

“啊忘記問了，敦君，契約印記你想印在哪裡？印在肩膀可以吧？”

“我都可以！太宰先生！”

“契約好了，我們現在就去人界吧。”

“是的！太宰先生！”

直到和太宰先生一起在妖靈們的目送下離開妖靈之隙，中島敦還興奮莫名，宛如夢中。

太宰先生真的成為了他的契約靈！

這不是夢！

這是真的哈哈哈！

“敦君，回神了，你這樣是想死在這裡嗎？我是沒什麼意見啦，就是又要換一個契約者有些麻煩……”

慵懶微醺的聲音在中島敦的耳邊響起，中島敦下意識側身翻滾，躲過敵人的突襲。

下一秒，一道紅光從天而降，襲來的敵人瞬間被重力加速過的石子擊飛。

站起身的中島敦擡起頭，看見了聲音的主人，他的契約靈。

黑發的妖靈盤腿坐在半空中，左手拿着酒瓶淺酌，右手一下一下随意地抛着圓潤的石頭。

他低頭瞥了中島敦一眼，漫不經心地說道：“小心點啊，敦君，我還不想那麼快就又要換個新的契約者。”

“是！”

中島敦羞愧地紅了臉，“不會有下次了！”

這是一人一妖靈契約之後的第二年。

這期間中島敦經曆了很多，在太宰的幫助下，也比曾經的他強大了很多。

中島敦認為，太宰先生幫助他太多太多了，他必須回報太宰先生。

而平時為了太宰先生都愛好搜集購買的稀有酒類完全不夠，中島敦想知道太宰先生想要什麼，然後用自己微薄的力量為他貢獻一二。

于是，回到家之後，趁着太宰先生又一次喝醉酒睡着的時間，中島敦找到了他偶然之間在人界遇見的曾經在妖靈之隙見過的妖靈。

沒想到，一番親切的“交流”後，他卻從那個妖靈口裡知道了令人意外的信息。

“芥川大人是太宰大人的學生，他很尊敬太宰大人，如果他回來之後知道你帶走了太宰大人，他一定會殺了你的！”

“太宰大人曾經有一個關系很好的契約者，就是中原中也大人，中也大人是個令人尊敬的強者……如果不是中也大人死了，你這樣的人根本沒有機會靠近太宰大人！”

“……死了？”

“據說，隻是據說，中也大人是為了救太宰大人而死的，死之前還把他的力量送給了太宰大人……”

“太宰大人和中也大人關系可好了！那時候太宰大人還沒那麼愛喝酒，但那時候的他很喜歡自殺，每次太宰大人自殺，中也大人都會很憤怒，可嘴裡罵得再兇還是舍不得打太宰大人，每次也是他第一個沖上去救太宰大人……”

“可自從中也大人死後，太宰大人沒再去自殺了……大家都說，是因為中也大人臨死前強迫太宰大人答應他不再自殺，太宰大人才會這樣……”

“有一次，我聽到太宰大人對王抱怨，說……他現在都不能去自殺了，隻能去夢裡尋找死亡，可他又睡眠少，于是隻能趁着醉酒才能睡着做夢……”

“太宰大人喜歡蟹肉，他……”

龐大的信息量沖擊着中島敦的精神，他恍惚着放開妖靈，在妖靈的喋喋不休中，離開了這裡，在熱鬧的街道徘徊——下意識的，他不想在這個時候回家。

直到夜晚降臨，月明星稀，中島敦才勉強收拾了精神，擺着一張和往常無異的笑臉，回去了他和太宰先生共同的家。

一個穿着藍色浴衣的人影背對着中島敦坐在大開的窗戶邊，一腿曲起，拎着酒瓶，對着窗外的明月淺酌。

清冷的月輝下，妖靈的影子在地上投下孤單的身影，仿佛他身處在一個無人可以介入的世界。

剛回到家的中島敦沉默地看着這一幕，腦海裡突然回想起了還在妖靈之隙時，太宰先生曾經說過的一句話“也許下一刻我會死去也說不定哦。”

那一刻太宰先生的表情此時在中島敦的腦海裡是如此的清晰，那是……期待啊。

太宰先生一直期待着的，是死亡啊。

“呦，敦君，回來了啊。”

似乎是注意到了來自于身後的目光，太宰偏頭看了過來。

“嗯？你怎麼了？”

注意到中島敦奇怪的表情，太宰一頓，右腳從窗沿上放下，徹底地轉過身體，看向中島敦。

“太宰先生，我問了其他妖靈您以前的事情……”

中島敦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把這件事說出口，他明明決定瞞着的，可這一刻，他控制不了自己——

“您說過……也許下一刻您就會死，所以在契約的時候勸我不要選您，太宰先生，您……”

——真的期待着死亡嗎？

“我是這樣說過，我啊，是抱着也許下一刻就會死去的想法而生存着的哦。”

太宰輕松地接道，他一眼看穿了中島敦的心思，輕笑了一聲，好笑道：“不過别胡思亂想了，沒你想的那樣複雜。”

“我隻是……”他歪着頭，摸着下巴，露出思索的神情，“怎麼說呢，有點空？空洞？空茫？”

“——哎呀，我也不知道怎麼說了。”

他随意地一攤手，“反正就是這麼回事吧，也沒什麼好說的，我現在還活着不是嗎？”

說着，太宰擡起酒瓶晃了晃，笑吟吟地道：“不說這些了，現在景色如此美好，不來一杯嗎？”

“來，喝酒喝酒。”

他一手攬過僵硬的中島敦，遞過手裡的酒瓶，中島敦看着被放在自己眼下的酒瓶，沉默了一會，終是釋然而無奈地笑了。

“是，太宰先生。”

——無論如何，太宰先生還活着，還在他身邊，這就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