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饷午過後,太陽離屋檐半米遠的時候,蘭小花提着空籃子便回來了。籃子裡也不算空,有幾張奇奇怪怪的彩紙,彩紙疊成了奇奇怪怪的樣子。
“媽,你和太婆坐下來吃午飯,飯我放在鍋裡溫着的,等我去端出來。”程幺妹看到蘭小花回來,趕忙去竈房屋把單獨留好的飯菜端出來。
太婆沒有推脫,順道直接坐在飯桌邊。程鐵木一上午都望眼欲穿,他别的都沒敢做,聽從家裡老婆子吩咐看住程野,順便做午飯。
“程野呢?”蘭小花看門口椅子空蕩蕩的,問。
“在屋裡睡覺,吃了午飯就去睡了,昨晚折騰一宿,上午在椅子上都睡了半天。王瞎子怎麼說?”
蘭小花點點頭,想起王瞎子說的事,心裡沉甸甸的。
“咋了?”程鐵木見老婆子面色嚴肅,一顆心下沉。
說老實話,程鐵木這輩子最不喜歡算命的。他小時候路過觀音菩薩生日廟會,有個算命的老頭非要彰顯他的本事,随便點了路過的他,給香客們算他。說他幼年喪父,中年桑母又喪子。聽着一連串的“喪喪喪”,他十分來氣,附近村人誰不知道他爹死得早,用這事說事算什麼本事。
再加上他當時年少輕狂,差點一扁擔砍過去。
要不是有人拉着,那老頭指定不好過。
可是後來老頭的話一句句應驗,他終于怕了。
“王瞎子神神叨叨說了很多,我沒聽懂,說是熬過那什麼劫,往後就是通天大道。”蘭小花皺眉,老瞎子說話方不方,土不土的,她真聽不懂。叫說清楚點,又搖頭晃腦說天機不可洩露。都找他算命了,啥叫天機?
“太婆,你聽懂沒?”程鐵木指望不上老婆子,又問一旁的太婆。
太婆笑眯眯地說:“王瞎子說程野這孩子好得很,你們好好養着,以後好日子長着呢。”
“不是說什麼劫?”
“昨晚不就是麼。”太婆神神叨叨說。
“那就好,那就好。”到了天快黑的時候,蘭小花把下午從王瞎子處帶回來的彩紙拿到村口竹林處點了,待燃燒成了灰燼,便将一起帶着的水和碗,以及碗裡的水米一起潑出去,潑完再把碗倒扣過來,扣住那堆黑灰。
程野對算命的事渾然無知,隻曉得她阿奶喊了村裡的太婆幫她叫魂。她配合地答應兩聲,安了蘭小花的心。
苞谷栽了沒幾天,地裡的胡豆也快要成熟了。
程鐵木吃胡豆喜歡吃炒的幹胡豆,他牙齒不錯,幹胡豆嚼得嘎嘣響。蘭小花就不行了,她的牙齒小時候吃麻糖吃多了,被粘掉了,吃不得硬東西。
程野想起上輩子在城裡吃過的一道蒜苗胡豆。将未完全老透的胡豆剝出來,用水煮到破口翻沙,瀝幹後,再用菜籽油猛火幹煸,煸至胡豆粒粒炸口流沙後,再丢大蒜苗和茴香葉翻炒幾下起鍋。
“這個胡豆入味!”程鐵木和匠人師傅們都非常喜歡這道蒜苗胡豆,胡豆進了味,鹹香中帶着面面的口感,大家都吃得眉毛胡子亂顫。
程鐵木端起酒碗,“阿古,走一個。”阿古立馬端起酒碗,琥珀色的橘子藥酒在碗中蕩起一圈漣漪。匠人師傅們下午還要上工,一般都沒讓喝酒,喝了酒怕上高處出事。
程鐵木連吃了幾天蒜苗胡豆,終于想起來省城的幺弟也愛吃。于是精心挑了些胡豆出來,到鎮上客運站交給開車的師傅,同時給程愛國提前打電話,客車到站後取胡豆。
胡豆他種得不多,買也賣不了幾個錢。不如叫家裡人都嘗嘗,明年再多種些。話說今年的胡豆比哪年的都好吃,程鐵木深覺得種少了。
老幺和他一樣,都是愛喝酒的,他叫程野寫了做法,一起跟着胡豆送去的。
另外于淡水那邊也送了些。老于家就沒有寫菜譜了,程野直接背着胡豆去老于家。
“嫩胡豆還有多少,老了可不好吃,趁這個成熟度都摘了放着慢慢吃。”于淡水吃着香,心頭惦記着剩下的胡豆。
程野:“摘不了,得成熟了曬幹了放着。不然存不住。”
“我家有冰箱,放我家來嘛。”
“您家冰箱不放菜啊?”
“那菜能有胡豆好吃?大不了再買個冰櫃回來專門放胡豆。人生在世吃喝二字,吃開心了才有幸福感。”
“我回家和阿爺說說,他估計高興得很。”正好阿爺還遺憾嫩胡豆不能長期存放,這要是聽到于爺爺說買冰櫃,估計高興得半夜都要去拔胡豆了。
程野抿了一口橘子味汽水,愉悅得喉嚨咕咚咕咚冒泡。哪裡還有前幾天病恹恹的樣子,她學着大人的樣子,和訴冬時碰杯,訴冬時一本正經地端起玻璃杯與她碰。
碰過後,程野一口悶下:“好‘酒’!”
蹭過飯,程野問訴冬時:“冬時,你那邊晚上有聽到其他人喊我名字沒?”這事不弄清楚,她心裡惦記得慌。
誰知道她剛問出口,訴冬時臉色肉眼可見發白。
“我沒有聽到有人喊你,程野,那天你到底聽到了什麼?”
皮球轉了一圈,又溜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