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王可以統領天下,讓所有臣民都按照你的意思去運行,要麼為世人歌頌,永垂不朽;要麼為世人唾罵,遺臭萬年。難道也不好嗎?”
“王兄你就别說風涼話了!”“反正我現在總算是理解你心中的苦了,國王不好當,真不好當。要麼成為被權臣操控的傀儡,或遭遇有人為争奪王位而喪命的危機,要麼國破家亡成為他國俘虜或則囚禁于他國折磨而死,要麼引起民衆不滿而遭遇刺殺……”
“嘿嘿嘿。王弟。看得出這段時日你的長進不小啊。”
“長進?不不,并非長進。我是因為擔任攝政王這段時日的遭遇所得出的深刻體會。”
“這麼說吧。王弟。”陀阇迦把搭着的腿放下,挺直腰杆子,望着對面的童格羅迦一本正經地說:“多日以來你為了代理政務做而如何兢兢業業,我都看在眼裡。”“珤勒爾,海珑麟還有箋摩那這些歹人辱沒王室,藐視王法,肆意胡作非為,……我知道查辦他們并非你的能力所及。”“至于安歸嘛。”
“安歸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滿城傳得沸沸揚揚,我能不知道嗎?王弟,你夠可以啊,生出這麼一個非同尋常的兒子,居然瞞着我?”
“我也不知道怎麼會生出這麼一個兒子。當年隐瞞消息就是怕你知道了不高興。怪我教子無方。”童格羅迦一個勁地解釋,陀阇迦卻擺擺手示意不必解釋,自有決斷。“安歸好歹是我的親侄子,樓蘭王室的血脈,我不高興又能怎麼樣?齋普爾和帕爾哈提分别被押在漢人和匈奴人手裡,至今生死未蔔,這些年來我最擔心他們兩個如果客死他鄉,永遠回不來怎麼辦,樓蘭王室的血脈總得延續下去對不對?”
“齋普爾和帕爾哈提,至少有一個能回來吧?”
“我當然希望。可希望歸希望,命運畢竟由不得人來左右的,從他們被遣送出去的那一日開始,我就已經開始做最壞的打算。有生之年或則永不相見。”“至于加拉瓦,他的血管裡流着一半匈奴人的血,非純正吐火羅人絕對不可以繼位成樓蘭國王... ...”
“回來了。”黎帕那跪坐在床榻上等候多時,終于等到尉屠耆回來,卻發覺他臉色不大對勁似乎有些心事重重的樣子。她問:“你父親和國王說什麼?”
“大麻煩可能要來了。黎帕那。”尉屠耆又在床榻邊坐下沉默許久脫口而出。姑娘驚詫地問:“有什麼大麻煩。”
尉屠耆扭頭看她:“國王貌似在縱容安歸。你知道他為什麼放縱安歸嗎?也許将來巫師的預言會成真,一個出身旁系氏族的王子真的能當上樓蘭國王。”她淡淡地說:“還不是因為兩個王子被押在漢人和匈奴人手裡,國王心裡沒底呗。說白了就是可有可無的備用品。”尉屠耆苦笑幾下,伸手撫摸着她肩上柔順光亮的長發:“通俗叫備用品.....若按王室習俗叫做副王儲。”
副王儲。從來隻知道樓蘭王室有王儲,沒想到還有副王儲這麼一說。黎帕那驚詫地張大眼睛看着尉屠耆想問副王儲為何意,尉屠耆告訴她:“沒聽說過吧。其實樓蘭王室曆代也有過立副王儲的情況,隻不過不多罷了。”
黎帕那問:“到底什麼是副王儲?”
尉屠耆打開話匣說:“雖然樓蘭王室法典規定王位傳承順序是父終子及。國王選定王儲之後通常不會再立副王儲,除非出現意外比如王儲軟弱無能不具才幹;體弱多病;或被遣送到異地為人質時才會考慮立副王儲的問題,人選可能是孫子,可能是别的兒子,可能是國王的親兄弟,堂表兄弟也可能是侄子外甥,反正都是來自宗室與國王有血親關系的男人。”
“就算如此也罷。”黎帕那蹙眉,疑惑地問:“可國王不立自己的兒孫為副王儲反而立旁系氏族,還怎麼父終子及。”“視情況而定吧,”尉屠耆說:“如果恰巧遇到一個國王膝下沒有别的兒子也沒有孫子,那就隻能考慮從宗室裡面挑選副王儲。”
“樓蘭王室成員衆多,選立王儲和副王儲在某種方面看來可以平衡旁系氏族之間的要求。但實際執行起來就未必如此。曆代曾經發生過被押在異地為質子多年的王儲回國即位,副王儲沒法升為王儲,導緻心有不甘蓄謀奪權以及國王直接廢掉王儲引發外戚不滿的血淋淋的例子,都是撕破臉皮的大事。”
“難怪。”黎帕那恍然大悟:“難怪國王一心想把海珑麟嫁給安歸,原來他早有打算。诶诶,那是不是反過來說安歸要想成為副王儲就必須得娶國王之女?”
“所以我剛才說大麻煩來了嘛。”尉屠耆滿臉沮喪把頭靠在姑娘的香肩上唉聲歎氣:“王兄和我素來感情不睦,他将來倘若成為副王儲還娶了海珑麟,屆時這兩夫妻再來個雙劍合璧,那水深火熱的苦日子......”
“呵呵。尉屠耆。你想得太多了吧。”黎帕那卻非常淡定,纖纖玉手捧起尉屠耆的臉,冷笑道:“你父親是國王的弟弟,按照長輩順序要立副王儲也應該立你父親,哪裡輪得到安歸?再說你也親眼看見安歸和海珑麟先後跑到國王面前互相告惡狀,他們之間結怨呢肯不肯成婚還未知呢。”
尉屠耆撫摸着姑娘的芊芊玉手,透着嬰兒白好像一下子就可以擠出水來,白白的膚色像極冬日的初雪卻看不出一點蒼白,長指甲亮晶晶,尖頭細細剪成杏仁樣式比象牙還潔淨。“為什麼不擦蔻丹?擦鮮紅的,鮮紅的好看。”
“少廢話。我和你說正事!”
“正因為我父親在,立安歸為副王儲最好不過。國王算是留了一手———将來齋普爾和帕爾哈提當中有一個活着回到樓蘭,安歸和他們之間隔着我父親這一道牆,自然不方便謀反。”“至于婚事嘛,家族聯姻事關重大,由不得他們兩個肯與不肯。”“蒂亞妲一個出身卑賤的女奴,父親絕對不會允諾這門婚事,賴丹被押在龜茲為質最好,國王早就對他恨之入骨。”
月亮是失眠的燈。今夜失眠了!佛曰:無心是聖人。人有了欲念,便希望得到更多,便會徒增煩惱,所以不如看破、放下,無心也就自在了。可是世間又有幾人能做到?我也不過是個凡人而已。
“王妃,多晚了還回房不歇息?”舍缇走到獨自坐在地台上傻乎乎托着臉發呆的瑪雅旁邊,關切地輕輕地詢問。“哪裡睡得着啊。”瑪雅有氣無力地說:“我的親弟弟被革去官職,連丈夫也對我惡語相向不理不睬。我都快要落魄了。”
“王妃。”舍缇歎一口氣,好言勸解說:“護國大将軍被革職乃國内民衆的意思,攝政王也是迫于無奈,你再求情也沒用啊,那因騷亂引起的民憤至今還未完全平息呢。”
“我已經說得清清楚楚,陷害箋摩那的人是王後,這個童格羅迦到底是真傻還是裝傻?不聽我的話還振振有詞什麼女人不得幹政,”瑪雅瞪着藍眸傻呆呆地唠叨:“他這是要我的命的預兆啊。”舍缇吓了一跳,“話可不能快說啊,王妃。攝政王怎麼會要你的命呢?”
“他不聽我的話明擺着就是要聽王後的。這個匈奴女人野心勃勃想要讓他當國王,他再續娶她為大王後,我還有活路沒有?”
“王妃,想太多了吧。”舍缇繼續安慰她:“攝政王不聽你但也不代表就聽王後的啊。依現在西域的戰況局勢,漢人把刀架在脖子上哪怕給他一百個膽子他也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