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裡那一點暗紅的微光,如同兇獸冰冷的瞳孔,死死烙在淩薇的視網膜上。指尖殘留的符紙焦糊觸感,混合着壇身異獸圖騰的兇戾氣息,讓她脊背陣陣發寒。顧嶼迅速收回手,臉色在昏黃的馬燈光暈下冷硬如鐵,他猛地将厚重的酒窖木門重新關上,落鎖的動作帶着一股壓抑的狠勁。
“走!”他隻吐出一個字,聲音低沉緊繃,再沒了之前的半分遲疑。那眼神裡翻湧的,是淩薇從未見過的、被徹底觸犯逆鱗後的森然寒意。
回到主屋,廊下的泥濘和淚痕仿佛已是上輩子的事。顧嶼沒有解釋地窖裡那觸目驚心的發現,隻是沉默地遞給淩薇一套幹淨的粗布衣物和一雙布鞋,自己則轉身走進旁邊那間他存放農具和部分藥材的小倉庫。門關上了,裡面傳來翻找東西的窸窣聲,還有某種金屬工具碰撞的輕微脆響。
淩薇捧着衣物,指尖冰涼。熱搜上的腥風血雨,潑酒拒婚的滔天巨浪,此刻都被地窖裡那隻封印着猙獰異獸的巨壇和那道詭異的裂痕、那片焦糊的符紙殘片壓了下去。一種更龐大、更未知、也更危險的陰影,沉沉地籠罩下來。顧嶼在找什麼?他眼中那種近乎實質的憤怒,是因為符紙?還是因為……有人動了他守護的東西?
她換下那身價值百萬卻沾滿屈辱和泥濘的禮服,粗糙的棉布摩擦着皮膚,帶來一種奇異的、腳踏實地的感覺。赤足穿上布鞋,踩在冰涼的地闆上。胃部的抽痛似乎被這接二連三的沖擊暫時壓制了,隻剩下一種高度緊繃的、如同拉滿弓弦的警覺。
倉庫的門開了。顧嶼走出來,身上還是那件沾着泥點的舊衣服,但手裡多了一個半舊的帆布工具包,鼓鼓囊囊,不知裡面裝了什麼。他看向淩薇,眼神已經恢複了大部分沉靜,但那沉靜之下,是深不見底的寒潭。
“跟我去趟村裡。”他的聲音平靜,卻帶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有‘客人’來了。”
客人?淩薇心頭猛地一跳。這個時間點?青溪村夜晚的寂靜,足以讓任何外來車輛的引擎聲傳得很遠。可她剛才什麼都沒聽到。
顧嶼沒有多言,提着那個帆布包,率先走進濃重的夜色裡。淩薇立刻跟上,赤足布鞋踩在濕潤的泥地上,無聲無息。
夜色是最好的掩護。兩人沒有走大路,而是沿着田埂和樹林的邊緣,如同融入夜色的影子,快速而沉默地向村子靠近。晚風吹過稻田,帶來沙沙的聲響,掩蓋了他們的腳步聲。空氣中彌漫着濕潤的泥土氣息和草木的清香,但淩薇卻敏銳地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極其微弱的人造香水和皮革的味道——不屬于青溪村的味道。
繞過村口那棵巨大的老榕樹,顧嶼的腳步停在了一片茂密的竹林陰影裡。他示意淩薇噤聲,目光銳利如鷹隼,穿透竹葉的縫隙,投向不遠處——那是村委旁邊,新建不久、準備用來做農産品展示和遊客接待的幾間聯排平房。此刻,其中一間亮着燈,窗戶被厚厚的窗簾遮得嚴嚴實實。
“就是那。”顧嶼的聲音壓得極低,幾乎隻是氣流震動。
淩薇順着他的目光看去。借着那間屋子窗戶縫隙透出的微弱光線,她赫然看到平房後面、靠近竹林一側的陰影裡,停着一輛黑色的、線條流暢的越野車!車身上沒有任何顯眼的标志,但那洗得過分幹淨的車身和低沉的引擎餘溫,都顯示它剛停下不久。
“車裡有人守着。”顧嶼的視線掃過駕駛座方向,那裡一點猩紅的煙頭在黑暗中明滅了一下。
就在這時,那間亮燈的平房門被輕輕推開一條縫,一個穿着黑色沖鋒衣、身形精悍的男人探出頭,警惕地左右張望了一下,随後朝越野車方向比了個手勢。駕駛座的煙頭迅速掐滅。
緊接着,一個穿着考究深灰色西裝、頭發梳得一絲不苟的中年男人,從那門縫裡閃身而出。他手裡緊緊抱着一個裹得嚴嚴實實的黑色手提箱,步履匆匆,臉上帶着一種獵物即将到手的緊張和興奮。盡管光線昏暗,淩薇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
“是王崇明?!”她差點驚呼出聲,好在及時捂住了嘴,心髒狂跳。王崇明,雲江市另一家大型生物科技集團——“銳鋒生物”的CEO!也是淩薇在雲巅集團最強勁、手段最卑劣的競争對手之一!他竟然親自來了?在這個暴雨剛過的深夜,鬼鬼祟祟地出現在青溪村?!
王崇明快步走向越野車,拉開車後門,就要把箱子塞進去。
“動手!”顧嶼的聲音斬釘截鐵,如同出鞘的利刃!
他話音未落,人已如離弦之箭般從竹林陰影中竄出!速度快得隻在夜色中留下一道模糊的殘影!
與此同時,那輛黑色越野車的駕駛座和副駕駛座車門也猛地被推開,兩個同樣穿着黑色沖鋒衣、身形魁梧的男人跳下車,反應極快,顯然訓練有素,瞬間就朝顧嶼撲來,試圖攔截!
“找死!”副駕駛下來的壯漢低吼一聲,缽盂大的拳頭帶着風聲,直搗顧嶼面門!另一個則側身擡腿,狠辣地掃向顧嶼下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