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柝離開了皇宮。
他走的急促而匆忙,腳步紊亂,踩過枯葉恨惱的輾軋,仿佛踩在腳下的不是枯葉,而是正在身後聽着看着他的沈明熙。
沈明熙也沒有因為林柝這若有所指的舉動表現是些什麼。
她就沉默的看着,想要對林柝說的話,在剛才就已經說完了。
腳步聲遠去,皇宮的一角又恢複了寂靜。
沈明熙面對林柝時的淡然,在他離開後,收了起來,露出了掩藏其下的疲憊。
她揉了揉眉心,怅然的歎了口氣。
躲在一旁草木叢中的花晨忍不住跑了出來,來到自家郡主身旁,想要攙住她,但被沈明熙擋開。
“不必,我還沒有脆弱到這種程度。”
花晨不會忤逆自家郡主,她聽令的收回了手,但仍舊以擔心的目光看着自家郡主。
她此刻穿着便于行動的貼身勁裝,腰間别着兩把匕首,俨然是夜行客的打扮。
花晨的身手不說以一當百,但能被沈明熙帶在身邊保護她的,對付一個四體不勤的王爺是綽綽有餘。
方才若是林柝沒有忍住,沖動之下的動手了,那迎接他的肯定不是親手除掉了破壞他謀劃還讓他承受了莫大諷刺之人的暢快得意,而是被揍的滿地找牙的劇痛。
花晨憤恨的瞪了眼林柝離開的方向,心中替自家郡主萬分不值。
“難怪郡主您要奴婢在旁邊藏着,虧得奴婢見他次次來府上都對郡主您噓寒問暖、關懷有加,還以為這宋王會是個好的,沒想到一朝不順他意,竟然是這麼個令人作嘔的模樣,幸好郡主您沒有信了他的假模假樣,要不奴婢明日找個機會替您去揍他一頓出出氣?”
花晨雖是這麼說,也不怕這麼做,但她心頭卻覺得,自家郡主定然是會拒絕,畢竟自家郡主是這般光風霁月的人,就算宋王出言不遜惡語相向,也不至于背後報複回去。
誰成想,沈明熙疲憊的揉了揉眉心,沉默半響,卻是道:“過幾日再去,明日就去太過招緻懷疑。”
花晨震驚。
“郡主,您真的同意奴婢去?”
沈明熙沒打算繼續在這涼亭内站着,她無奈的看了眼自己從小一同長大的貼身侍女,邊走邊輕聲道:“這有何奇,宋王言辭太過失其分寸,我非仙神,也非佛陀,亦有七情六欲,怨憤憎惡。”
所以,她明知道宋王絕非明面上表現的那樣,對她滿懷關心情意,望與她執子之手,但她還是因為往日裡因身世淵源而被衆人排斥孤立時他獨獨的殷切,而抱着萬一這份關懷有幾分是真的期待,遲疑的願意冒險來見他一次。
也因此,她會在宋王撕破臉皮,惡态畢露的時候,失望疲憊的放棄期待,同樣冷言相對。
更是會在花晨提出報複一番的時候,同意了花晨的提議,并暗自感到心中微微輕松幾分。
也同樣的,她會擔心憂慮,女帝若是真的很快就膩味厭棄了她的容恣,欲換她人賦以與自己相同甚至更多的寵愛,而那人又不似自己這般,想的是真正妖妃惑君,霍亂朝綱,那屆時她又該如何。
若有朝一日到了這一步,女帝便是不可為君,宋王看他先前便知家國之心太淺,為盛世守成之君都是勉強,眼下大坤卻遠遠未至盛世之稱,故而宋王亦是不可,而其餘宗室不但血脈太遠,且皆是纨绔之輩,無人有才名傳出,難擔大業。
沈明熙眉頭緊緊颦蹙。
倘若真至那日,那她唯有……
“郡主!”
花晨忽然開口,打斷了沈明熙的思緒。
她側耳不知聽到了什麼細微的聲響,頗有幾分急切的道:“姐姐傳暗号過來,說女帝派人來催了!”
沈明熙恍然回神,想起現在不是适合沉思的時候。
她道:“告訴月夕,我馬上就回去,讓她再拖一拖。”
“是,郡主。”
腳步提快,又是事先盤算好的路,沈明熙很快就回到了她出來的地方——栖凰殿的浴池殿室。
有身手不錯的花晨在前耳聽六路的開道引路,巡守的侍衛宮人今夜也好似比平日裡要稀疏遲緩上幾分,沒有費太大力氣也沒有被人發現蹤迹馬腳的,沈明熙回到了浴池殿室中。
匆匆換下衣物,入水着濕一番,等到來催的宮人總算被月夕允許入内,見到的就是一位披着寬松外袍,身纏水汽,發透薄濕的出水芙蓉。
宮人驚鴻一瞥,頓時臉頰浮紅,用力低頭,不敢再看。
隻是心頭不由驚歎,難怪這位郡主得陛下如此喜愛盛寵,這換做是誰,誰又不是呢。
“郡主殿下,陛下見您久久未歸,派奴婢前來探問一番,還請郡主殿下原諒奴婢的貿然打攪。”
“不必如此。”
沈明熙走出浴池殿室。
宮人恭敬的跟随在身後,不敢多說什麼,連為何這般遲緩都不敢問。
但是她不敢多說,等走到浴池殿室外,沈明熙卻不得不停下。
柴公公正執着拂塵,站候在此。
“見過郡主殿下。”
柴公公行禮。
沈明熙淡淡道:“柴公公。”
“陛下久候郡主不至,派了人來也沒得到回應,老奴隻好前來一看。”
沈明熙搖頭:“白日疲乏,方才浴池中小憩了片刻,不想竟讓陛下擔憂,這是臣妾的過錯,牽累柴公公跑這一趟了。”
柴公公總是笑眯眯的如彌勒佛的佛像般,讓人看不出那笑下藏着什麼東西:“老奴一介內侍,當不得郡主殿下的臣妾自稱,這段時日郡主殿下在陛下身側勞心勞力,雖得償所願,但會勞累也是正常,不過郡主殿下,偶有疲乏不算大礙,可若是次數過多,那恐體狀有缺,老奴少不得僭越一番,懇請陛下賜郡主殿下幾位太醫随侍了。”
花晨聞言,手臂一顫,下意識要做些什麼,但被一旁的月夕牢牢按住。
但月夕心中情緒也并不安定。
她看向自家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