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是溫熱的。
但這溫熱,在此刻,卻比車窗外小寒的海風更刺骨。它像一個烙印,烙在“好朋友”這三個字上,宣告着一種溫柔的死刑。那些洶湧的愛戀,那些深夜的悸動,那些因她而生的所有悲喜,都在她這“好朋友”的宣判和掌心這“安慰式”的溫度裡,被徹底否定、消解、歸零。
我沒有抽回手,也沒有哭。隻是任由她握着,目光空洞地望着車窗外。那最後一絲鐵鏽色的光,終于被翻湧的灰暗徹底吞噬。太陽落山了。海面變成一片無邊無際的、深不見底的墨黑。
“嗯,好朋友。”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像是在複述一個與己無關的結論。
回去的路,沉默是唯一的底色。車燈劃破黑暗,像兩把徒勞的光劍。我機械地駕駛着,腦海裡反複回響着沈清言那句冰冷的話:“不可能喜歡女生。” 原來,她說的不是蘇源會不會喜歡我,而是蘇源這個人的本質屬性——一個在情感坐标系裡,與我的維度完全平行、永無交集的絕對直女。我的愛,從一開始就投向了錯誤的象限。
到家後,我拿出手機,點開顧昕瑤的頭像。手指在屏幕上停頓了幾秒,最終隻敲下幾個字:
「告白了。」
「她說不可能喜歡女生。」
「她說,是好朋友。」
幾乎在發送成功的瞬間,顧昕瑤的電話就打了進來,聲音帶着急切和擔憂:“知微!你在哪?你怎麼樣?我過來找你!我們去喝酒!”
我握着手機,聽着顧瑤在那頭焦急的聲音,目光落在窗外沉沉的夜色上。身體裡的某個部分,似乎随着那場海邊的日落,徹底沉沒了。但顧昕瑤的聲音,像遙遠海岸線上微弱的光,提醒我還活着,還需要呼吸。
“……好。” 我聽見自己說。
那一晚,顧瑤真的陪我去了酒吧。震耳的音樂,迷離的燈光,嗆喉的酒精。顧昕瑤使出渾身解數,講笑話,拉我跳舞,試圖用喧嚣和熱鬧填滿那個巨大的空洞。我跟着笑,跟着鬧,像個被設定好程序的木偶。酒精灼燒着喉嚨,卻暖不了那顆沉在冰冷海底的心。
“玩了一晚”。顧昕瑤後來是這麼形容的。是的,身體在動,在笑,在碰杯。但隻有我自己知道,那個坐在車裡、看着日落消失、聽着“好朋友”宣判的許知微,已經被永遠留在了小寒那天的海邊。留下的,隻是一個披着“好朋友”外殼、内裡空蕩蕩的軀殼,在酒吧迷幻的光影裡,扮演着“玩”的角色。
沈清言的預言,以最精準、最殘酷的方式,應驗了。象限之内,囚徒終審,刑期無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