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廳裡一浪高過一浪的“吟月”聲中,纖薄的身影款款走了下來。
今日的吟月臉上泛着紅色光暈,身着绯色紗裙。
突然她美眸一怔,那個熟悉颀長的玄色身影竟然也出現在了酌月樓當中。
她在心底嗤笑一聲——男人啊,說是不喜美色,不還是到酌月樓來了麼?
與此同時,被人腹诽的璟宸内心可不是那麼暢快,甚至還有些抵觸。
他斜睨着那個将他拖拽來的明崑,忍不住問道:“你說的重要事情就是待我來裡?”
明崑一邊很認真地點頭,一邊尋找着什麼:“是啊,能治好你病的人就在這裡。”
璟宸似是已經習慣了明崑如此,自顧自找了一個雅間坐下,又要了一壺酒,幾碟子吃的。
酌月樓幾個眼尖的姑娘遠遠地就看見氣度不凡的璟宸,紛紛湊上來要陪璟宸聊天。
“這位公子如何稱呼?”
“公子有沒有喜歡聽的曲子,奴家善彈古琴……”
“公子喜歡看人跳舞嗎?吟月姑娘的舞姿是我們酌月樓最美的,奴家可以陪你一起看。”
璟宸冰冷着臉,原本隻是想找一個地方自顧自喝酒吃東西,但實在是不堪幾位姑娘的攪擾,便冷聲說了一句“滾”。
幾個姑娘吓得噤了聲,默默離開他兩丈開外。
鎏金燈輪轉出流螢般的光暈,吟月足尖勾着嵌玉琵琶旋身而起,煙羅披帛掠過二十四橋明月夜的屏風。
忽而反手撥弦作破陣樂,忽而纖指輪抹成雨霖鈴,裙裾間綴着的銀鈴随着踏歌節奏,在《霓裳》破陣處碎成星河。
吟月反抱着嵌玉琵琶旋身落座,蔥指從冰裂紋瓷盤中拈起枚蜜漬金桔。
忽而檀口銜住果脯一端,朝着對面玄色錦袍公子傾身——
璟宸執玉箸的手腕微轉,筷尖精準夾住将墜的蜜漬金桔:“南境幹旱,縱使富麗堂皇如酌月樓,姑娘也不要浪費果脯才好”。
明崑手中錯金杯盞蓦地傾斜。
他望着師兄被燭火勾勒的側臉,忽而想起北翟質子府後山那株玉蘭——任是蜂纏蝶繞,從來隻肯在子夜綻三寸冷香。
“師兄這身氣度,終歸是到哪裡都引女子注目。”他撚着前襟須子輕笑,卻見璟宸兩指拈起案上纏枝蓮紋盞中的蜜漬金桔,不偏不倚擲進他因驚愕微張的唇間。
“這便是你說的要緊人?”
璟宸眉峰微挑,明崑露出一抹尴尬之色,随即解釋道:“師兄,我是帶你來找一名老者的。聽說那老者是藥師谷谷主的師叔,他還說,他也會那靈樞飛針。
前幾天這酌月樓的吟月姑娘來太子府表演,之後我跟着柯師兄也來這裡坐過,卻不想遇到了那老人。
他說了,隻要我把你帶來,他就一定有辦法能治好你。
師兄,雖然藥師谷的口碑一般,但無論如何你的火螭釘還是有救了!”
明崑目光瑩瑩地看着璟宸,一邊聊着,一邊自我興奮。
璟宸聽罷,卻瞳孔一緊:“阿崑,你方才說那人是玄汝的師叔?”
明崑一邊将一塊糕點塞入嘴中,一邊點頭:“嗯,您是不想讓藥師谷的人治病?”
“那倒不是,很多事口耳相傳不一定為真。”璟宸神色有些晦暗不明,擡手喝了一口茶“隻是……”
明崑原本開心的吃糕點的動作也随着璟宸的神情而放緩了。
“師兄,這裡頭該不會有什麼事吧?”
璟宸驟然扣住明崑執壺的手腕,茶湯在錯金袖口洇出暗痕:“你可知所為藥師谷谷主的師叔早在多年前就已經叛出師門了。”
“叛出師門?”明崑想了想,“……難道是因為他受不了藥師谷以毒害人?”
“阿崑,你動腦子好好想一想,如果他真的會靈樞飛針,那以他的資曆,以藥師谷現如今的口碑,為何他還沒能成為谷主,而是成為谷主的師叔呢?”
阿崑喃喃地将璟宸方才說的話過了一遍,然後轉頭看着璟宸:“……因為他的醫書沒有谷主高?”
璟宸伸手将阿崑長大的嘴巴托住,讓他合上:“因為他根本就不會靈樞飛針。”
明崑咽了口口水:“所以……”
話音未落,珠簾忽被玉骨折扇挑開,飄來苦艾混着雪蓮的異香。
隻見來人灰白須發,寬邊帽檐垂下的玄紗。
明崑見是那天那位說會靈樞飛針的老者出現,急忙上前攔住:“我尊你是老者,你為何要騙我至此?你究竟想對我師兄做什麼?”
那老者道:“小兄弟莫急,我也并非完全不能救你師兄。隻是藥師谷有規矩,靈樞飛針隻渡有緣人。”
明崑攔在璟宸面前不肯離開,璟宸忽見那老者伸手,便一把拉開明崑道:“阿崑,讓開。”
那老者見狀忽然欺近璟宸身前三寸,鼻尖幾乎碰到那截蒼白的脖頸,“不過這般品相的病秧子……我倒是覺得算是有緣,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