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煙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
阮雲道:“李德全!”
青袍老仆自陰影中躬身:“老奴在。”
“按太子府舊例——窺主刺秘者,當如何?”
李德全渾濁老眼掠過小翠慘白的臉:“回主子話,杖八十,剜目拔舌以儆效尤。”
“很好,依李管家所言,三日後執行。”
小翠哭着道:“小姐,小姐救我,小姐救我!”
柳如煙忽然昂首冷笑,指尖直指阮雲眉心:“縱是臣妾糊塗,娘娘敢不敢解這燕窩玄機?太子府上下誰不知曉,您在北翟營中有所研習的——定是制毒之術!”
金獸香爐青煙陡直,滿堂燭火齊齊一顫。
衆人屏息望着兩人,總覺得雖然外頭陽光正好,但屋内總是一副山雨欲來的樣子。
闫雙成見狀,接過柳如煙手中的草根輕撚,炭灰簌簌落下:“良媛怕是誤會了。蝕心草根生食确有微毒,但經武火加熱後便可祛濕寒,煎湯服用能安神志……太子妃娘娘是為了大家好。”
柳如煙道:“闫大人随鸾駕自北境來,自然是娘娘說黑便道黑,指白便認白!”
阮雲道:“呵呵,我看柳良媛是與她講不清道理了。”
旋即擡手,将燕窩一飲而盡。
衆人驚訝地看着太子妃——太子妃娘娘竟然,以身試毒?!
可是半柱香過去了,太子依然神采奕奕地坐在上方,整體看來并無半點不适——所以,昨日那燕窩,根本就沒有毒,而是柳良媛“誣告”了太子妃娘娘。
“既如此……李德全!在我太子府中,若是妾室誣告正妻,論罪當何啊?”
李德全佝偻的脊背忽然繃直如松“回主子,妾室構陷主母——當受拶(zan)刑二十,幽閉寒室三月,親族削籍逐出邺都。”
阮雲笑意盈盈地看向李管家:“确定是如此麼?”
李德全道:“确實如此。”
柳如煙沒想到隻是想着去揭發一下太子妃,竟然會遭此反噬,想不出辦法的她,隻能用哀求的眼神看着趙岚依。
趙岚依心知,在太子府中她也需要柳如煙為她“沖鋒陷陣”,一時半會兒也舍不得如此“盟友”,慢條斯理扶了扶珠翠钗。
“娘娘容禀,想來柳妹妹此舉應是一時糊塗,還望娘娘能饒恕她。佛誕日将至,娘娘歸國時,以太子府名義在相國寺供的千兩燈油錢,若此時見血光,怕要污了娘娘的功德簿。”
阮雲看着趙氏,忽地輕笑:“良媛倒是心細如發……罷了,既是佛誕将近,本宮便講些情分。念在與柳氏姐妹一場……這樣吧,本宮給柳氏一次選擇的機會,她可以選擇免去拶刑和幽閉,改為抄佛經,或者讓小翠免于剜目拔舌之苦……趙良媛以為如何?”
趙岚依神色不動:“妾身惶恐,妾身不過就是一提議,做主的還得是娘娘。”
阮雲認真地看了趙岚依一會兒,趙岚依卻依舊垂眸,不與阮雲視線接觸。
旋即阮雲緩緩地在柳氏面前踱步道:“柳氏,做決定吧,本宮隻給你半柱香的時間思量,半柱香之後,若是你還沒有做決定,咱們就改回之前的規則,也是……浪費了趙良媛一片好意。”
柳如煙一下子癱軟到了椅子上:“太子妃說的好聽,我們主仆二人自小便認識,你讓我如何選擇。”
“如何選擇?你作為主子,自然應該護着衷心于自己的奴婢,拶刑而已,太子府的府醫,醫術高超,你不過就吃吃痛一些而已,最多便是讓你以後失去雙手,是斷不可能會送命的。但若是你護住了小翠,小翠将來便是你的雙手。”
小翠哭着對柳如煙道:“小姐,小翠自小便跟着你,願意不要我的眼睛和舌頭,我隻要小姐平平安安的!”
柳如煙卻是不敢去看小翠一眼……惚間她似乎看見自己在閨中時,那位擅長彈古琴的姨娘被主母用拶刑的樣子。
當時那姨娘也是一身傲骨地要求坐在椅子上用刑,可那有什麼用,最後還不是沒忍住昏死過去。
再後來,她雙手廢了,再也無法彈曲子給父親聽,在府中的地位也是一落千丈,不到一年便抱憾而終。
難道這樣的事情要發生在自己身上?
柳如煙看了小翠一眼,又垂眸看着自己——不過就是剜目拔舌而已,以後自己留着她做一個不用自己勞作的侍婢,甚至可以買一個侍婢專門照顧小翠,她也不算虧不是。
正想着,半柱香的時間很快便過去了。
阮雲的聲音清泠泠響起:“柳氏考慮的如何了?”
柳如煙道:“我選……我選……抄佛經。”
小翠聞言,淚如雨下,朝着柳如煙的放下磕了個頭,便被李管家叫來的府衛給拖了下去。
阮雲忽然走過去微微托着趙岚依下颚:“既是趙良媛求的情——這百卷經文,就勞你監着柳氏一字一字謄抄,可一個字都别抄錯。”
趙岚依還未答話,門邊傳來小翠的聲音:“阮雲!你個毒婦!你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