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雙成一愣,旋轉瞬又是笑意浮上臉頰:“娘娘過譽了。”
阮雲将竹籃裡的犀角藥鏟遞去:“南角那幾株昨兒剛澆過水,根須最是飽滿。”
闫雙成聞言走向南角,撩袍半跪在墨玉藥壟前,仔細地用藥鏟破土挖根。
他是個極珍惜藥材的人,何況冬日寒冷,能種活藥材實屬不易。
在挖根須時,闫雙成力求挖半留半,方便蝕心草後續生長。
但他到底不是侍弄草藥之人,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得一小撮,泥污卻濺上他白玉似的面頰。
阮雲望着他睫羽上晃動的泥點,忽想起幼時在藥師谷養的那隻雪貂——偷吃藥果時也是這樣沾了滿臉汁。
不禁“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娘娘笑什麼?”闫雙成一邊仔細看着挖出的根須新生歡喜,一邊似附和一般問道。
阮雲不解釋,隻對着紅袖道:“給闫大人端盆水來。”
紅袖“诶”了一聲快步跑進房間裡,沒一會兒又捧着銅盆碎步而來:“闫大人淨手罷。”
闫雙成看着銅盆中沾了污泥的臉頰,這才意識到自己方才挖根的時候失禮了。
他洗了把臉,便帶着他的蝕心草根,向阮雲匆匆告辭離開。
阮雲看着闫雙成離開的背影若有所思。
闫雙成這批注之法,倒是和藥師谷的習慣傳統有些一緻。
但自阮雲進入藥師谷以來,藥師谷确實沒有闫雙成這樣一号人物看見過……
況且,一個做事如此小心細緻的人,怎會将自己弄得滿臉污泥?
那闫雙成離開傲雪院,拿着蝕心草根須,腦子裡一直想着的是他給璟宸調整的藥方,究竟如何處理這根須合适?直接放進去當撲通草藥用?還是先烤幹?亦或是先磨成粉再炒制……
正想着,迎面撞上一襲藍衣。
明崑看了看闫雙成,又看了看他來的方向,遂問道:“闫大夫,您這是從瑞華院來?”
闫雙成回道:“是的,去娘娘那兒讨要了一些新鮮的根須,想着給殿下調整方子用。”
“哦。”
……
太子府·蘭馨居
晨間的日光透過茜紗窗照進了趙岚依的房間。
柳如煙匆匆推門而進,攥着帕子的指節微微泛白。
趙岚依斜倚着妝台,婢女正在替她梳頭。
梳齒一下下刮過她的鬓發,發出細碎的“沙沙”聲。
“柳姐姐怎的這樣早就來了。”
柳如煙找了個位置坐下,接過侍婢給的茶水,一飲而盡:“妹妹,我是來救你的!”
菱花銅鏡映出美人慵懶眉目,趙岚依輕撫鬓邊累絲金簪。
“姐姐這話倒叫人糊塗了。”她尾音拖得綿軟,鏡中芙蓉面恰似浸在暖陽裡的芍藥,胭脂紅瑪瑙耳墜随動作輕晃。
柳如煙絞着帕子湊近些,指尖幾乎戳破絲帕上繡的并蒂蓮:“千真萬确!那蝕心草的根須最是陰毒,偏要混在冰糖燕窩裡呈上來——”
趙岚依看了下人一眼,命她們全都退下。
然後忽地旋身,纏枝牡丹裙裾掃過青玉踏腳:“姐姐慎言。太子與太子妃同食同寝,豈有獨獨害你我的道理?”
柳眉倒豎的美人眼尾斜斜一挑:“阮氏一個嫡女敢孤身闖北翟,聽說還有人派了殺手,就這都沒能讓她留在北翟,如今太子府後宅這點腌臜手段——”
她忽地噤聲,指甲在喉間虛劃:“咱們得當心,别到時候連怎麼死的都不明白。”
趙岚依玉指輕叩妝台,窗外竹影婆娑,在她眉心投下搖曳的陰翳。
她忽地輕笑:“既如此……這燕窩總要沾一沾唇齒才好。”
柳如煙霍然起身:“你瘋了?那可是蝕心草之根,有劇毒,沾一下唇齒即便能保住性命,想來也對身體損傷頗大。”
趙岚依扣住柳如煙皓腕,眼底寒芒乍現。
“姐姐!隻要佯裝淺嘗後打翻玉盞,待寅時三刻腹痛如絞。到時候,就算太醫查不出毒,可太子殿下親眼所見——即便不為咱們二人做個公允,也該為他自己的性命着想。姐姐細想,那燕窩可不是隻給我二人吃的,殿下也有,你猜殿下會怎麼想。”
柳如煙忽地眸中閃過亮光:“好個一箭雙雕!既揪出阮氏把柄,又叫殿下憐惜……”
她忽地噤聲,望着銅鏡裡交疊的身影吃吃笑起來,金鑲玉步搖亂顫如風中殘燭。
趙岚依笑着道:“姐姐可要仔細着,莫讓那玉勺碰到舌根……”
柳如煙勾起一抹笑,眼中盡是狠厲:“妹妹言之有理,自己種的果自己吃。”
趙岚依也笑:“隻是,光是如此還不夠……”
旋即俯上柳如煙的耳朵傳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