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府·東院
午時過後,太子府東院的梨花樹下,兩位侍妾正倚欄而坐。
一位身着淺湖藍色襦裙,名喚柳如煙,原是禮部尚書庶女;另一位穿着淡紫羅衫,喚作趙岚依,是鎮安公的侄女。
兩人皆是璟宸在北翟為質時,朝中勢力硬塞進太子府的棋子。
“聽說太子早一會兒已經在皇宮裡,就快要回太子府了。”趙岚依把玩着手中的團扇,語氣懶散。
柳如煙瞟了趙岚依一眼:“妹妹莫急,咱們這位沒見過的殿下,說是五國雙城第一美男,我倒是想見見,他究竟長得一副什麼樣子。”
趙岚依嗤笑一聲,又道:“那位阮娘子今日便要入府了,咱們要不要去請個安?”
柳如煙嗤笑一聲:“請安?她算什麼東西,不過是個半路冒出來的野丫頭。咱們進門比她早,按規矩,她該喚咱們一聲姐姐才是。”
趙岚依掩唇輕笑:“也是。聽說那阮府也是不安生的,她剛回大康,怕是沒空理會咱們。”
兩人相視一笑,眼中皆是輕蔑。
檐角銅鈴忽地叮當作響,柳如煙指尖的團扇停在半空。
朱漆大門轟然洞開,一道玄色身影踏入門檻。
璟宸玄色織金蟒紋袍被疾風鼓起,玉帶扣撞擊的碎響驚落一樹梅花。
眉目如墨染青山,眼尾一顆朱砂痣似血凝就,生生将滿庭春光壓得黯然失色。
“妾身恭迎殿下回府。”趙岚依率先福身,淡紫羅衫裙裾旋出朵曼妙的花。
柳如煙慢了半拍,亦是福身道:“妾身恭迎殿下回府。”
璟宸充耳未聞,目光掃過階下跪拜的衆人。
還未聽得璟宸的反應,柳氏和李氏便被璟宸身邊女生的氣質壓得頓了頓。
隻見她今日着月白雲錦襦裙,發間隻簪支白玉響鈴簪。
晨間入宮時并未細看,現如今陽光下倒有幾分淡雅别緻。
趙岚依對柳如煙使了個眼色。
柳如煙忽地輕笑,指尖假意撫過阮雲袖口繡的纏枝紋。
“這位便是阮妹妹吧?妹妹這衣裳倒是别緻,隻是隻是妾身記得,這該是北境少将軍府女眷的制式?”
語畢,趙岚依似無意地朝璟宸望去,但卻見到這位太子殿下的表情無任何變化。
真是奇怪了,探子不是說,太子殿下不喜少将軍麼?
阮雲含笑正視柳如煙。
柳如煙對上阮雲的眼睛,一瞬間竟有些不自覺,下意識躲開了。
想了想,又鼓起勇氣道:“妾身聽聞,妹妹在北境之時,曾奮力救治受傷的将士,那位少将軍又生得面如冠玉,威風凜凜。想來少将軍殺敵之時,定是受過傷吧?”。
阮雲嗤笑一聲:“妹妹人在太子府中,竟然還知曉少将軍府女眷着的是何制式的衣服,本宮佩服,畢竟本宮和殿下都曾見少将軍勇猛作戰,竟也不知這是少将軍府女眷的制式服裝。”
見柳如煙紅了紅臉,阮雲繼續道:“姐姐想多了,這是青鸾朝日紋。太子妃的紋樣嘛,妹妹認錯了倒也正常。隻是……”
阮雲瞥了趙岚依一眼,隻見趙岚依依然公肅地站在一邊。
旋即回看柳如煙:“隻是,姐姐不要認錯了人才好。”
柳如煙輕咬嘴唇,面孔漲紅着。
太子妃那話,分明在指着自己過分跟随趙岚依,說得難聽一些,恍如喪家之犬。
柳如煙原本準備了一肚子奚落太子妃的話,此刻都不知去哪裡了,腦袋空空,卻又被阮雲堵得沒法說話。
明崑抱劍倚在廊柱旁嗤笑:“二位娘子倒是熱心,連太子妃的服制都要指點。隻可惜,我這位小嫂嫂啊,長得一口堅硬的小白牙,不是好欺負的喲。”
趙岚依忙轉圜:“明世子說笑了,妾身不過見阮妹妹初來乍到,等不及想要見一見而已,哪裡會敢欺負太子妃。太子妃乃是太子府嫡妻,妾等自是不敢僭越。”
話音未落,趙岚依忽地瞥見闫雙成站在一邊,笑意盈盈。
消息裡說的還有一位随行大夫,想必是他了?
旋即,她又給了柳如煙一個眼神。
柳如煙調整了一下情緒,又故作天真地湊近。“這位先生是?”
阮雲橫步:“闫大夫是殿下的救命恩人。”
柳如煙止步,面生笑意,透明的絲質團扇半遮掩口鼻:“原來如此,太子妃娘娘倒是關心着闫大夫。”
柳如煙這話是對着阮雲說的,但雙眼卻笑意盈盈地瞥向璟宸。
誰知璟宸隻是垂眸睨了她一眼,便擡腿走向宸元殿。
無聊至極。
明崑見師兄走了,他也跟着離開。
阮雲微笑:“殿下的身體一直以來都是由闫大夫照看,關心闫大夫就是關心殿下。還請兩位良媛不要誤傷闫大夫,畢竟傷了闫大夫事小,誤了闫大夫給殿下診治咱們誰都吃罪不起。”
闫大夫:“……嗯?”
不遠處傳來明崑的聲音:“小嫂嫂,快來啊,我們去看看師兄的寝殿。”
阮雲随明崑轉過回廊時,腰間禁步突然斷裂。
鎏金纏枝紋禁步墜子滾過青石闆,正停在柳如煙繡鞋邊三寸處。
那镂空金球裡竟卡着半片染血的雙頭蛇紋,印記在陽光下泛着詭谲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