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穎的手習慣性地放到姜齊的肩膀,疼得他龇牙咧嘴,驚得他忙放下手
“這是被打了麼?”
封禁樂得看他被折磨的這副樣子,甚至輕笑出了聲
姜齊一言難盡地看着那麼多派來監視他的小兵,旁邊還有封禁那條惡犬,不知道這位是怎麼跨越重重阻撓過來給他苦頭吃的
“小傷”
瞿穎有些尴尬,忙安撫道:“啊,大人受苦了,隻是現在我還沒弄懂情況啊,這賀蘭将軍怎麼會來我們南疆道”,他壓低了聲音,在姜齊耳邊竊竊私語道:“還拿着侯爺的私瑗,整個南疆都歸她調遣,現在又讓我們去鴻烈城,難道是将軍已經把那攻下了麼?還有我們益州軍内部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這次可是半個軍營的人都抓起來審問了......”
姜齊:……
雖然他沒有在地牢,卻也實打實被關了半個月,和外界完全斷絕了聯系
很多東西瞿穎不知道,他也不清楚,就他現在猜出來的來說,都不是什麼好事
賀蘭鄲作為芮都的武将,本是被乾王插在北境道心髒上的釘子,制衡着西域道和北境道,一年前被召回芮都擔任衛尉,除領北境道兖州事外,執掌芮都布防事務
但王孫八月初在兖并交界失蹤,她奉命和鐘抑一同尋找,大公子出事之後誰都還沒得到消息,她卻能拿着鐘抑的瑗調兵,頃刻間圍了整個成都城,提審文官,訊理武将,宰制南疆
現在,她的調令是抵達熵國要塞鴻烈城,說明此時熵國防線已經撕開,鴻烈城已是囊中之物
但是熵乾兩國世仇,作何兵法能半個月拿下鐵桶般的鴻烈城
姜齊眉頭擰緊,腦海中突然閃過鐘抑的麒麟私瑗
看來,賀蘭鄲明面上是芮都的人,實際上卻已經在鐘抑麾下
若是一開始賀蘭鄲就是他的人,那他為什麼不授命賀蘭鄲去尋找王孫,還要自己上書說什麼“封地在并州,請求一同尋找以示清白”
如果是這次北上兩人結盟,那又是為了什麼
且本應抵達北境道的兩人卻出現在南疆道,說明根本沒去找王孫,或者王孫根本就沒失蹤……
而是在他們手中
這一念頭剛蹦出來,姜齊就給了自己一巴掌,這一扇給瞿穎看呆了
“狐狸大夫?”
姜齊從沉思中掙出來,有些懵地看向對方
瞿穎看他這副樣子就是剛剛沒聽自己說話,也确信了姜齊一定是知道些什麼,便忙擺手道:“沒事沒事,我就是問你這傷嚴不嚴重”
姜齊搖搖頭,他示意瞿穎附耳過來
“不知道我這後面的傷扯到了哪根筋,老是覺得頭暈暈的,你幫我叫褚暨過來摻我下”
相較于瞿穎,他還是更信賴褚暨可一直目睹這一切的封禁笑了
“姜大人倒是金貴,要不要再給您找點茶葉來泡着水喝”
姜齊并不搭理他的陰陽怪氣,假裝看不懂瞿穎為難的表情,用鼓舞的眼神望着他
某位被忽略的大将軍突然想到了一個好點子
“來人”,他從背後拿出一條絆馬繩
“不用叫别人了,把這個系到姜大人手上,我親自摻着”
姜齊臉上表情即刻開裂,簡直覺得這人不可理喻,但是轉念一想,褚暨知道的不一定更多
但是封禁知道的一定多多了
姜齊罕見地沒有反抗,皮笑肉不笑得安安靜靜等着被刁難
封禁一見他這副乖乖配合的模樣還微微挑眉,而後冷哼一聲,雙手緊緊握着缰繩,低下了眉頭,目光灼灼地直視前方
果然,剛系好繩子,封禁立刻惡從膽邊生,驅馬奔跑起來,姜齊本就跑不及,狠狠地被拖在了地上
背後的傷口不一會就開始滲血,而他越是想要抓住那根繩子站起來越是扯着疼
不知跑了多長時間,姜齊已經在後悔和求饒中反複橫跳了幾百次,封禁終于停了下來
他雖然夠惡劣的,卻也沒想弄死姜齊,于是在荒原中勒馬,翻身下來後一腳踩在了姜齊的身上
“不是都說文人風骨麼?你怎麼不喊一句‘士可殺不可辱’?”
姜齊癱在地上,眯着眼睛看天,悠悠笑着,那兩顆虎牙刺在封禁眼睛上
“抱歉啊,我是大夫,不是士”
封禁一見到他這副樣子就來氣,兩隻手揪住他的衣領喊道:“你那‘大夫’的虛名誰給的?我要是你早到地下找殿下謝罪了,還有什麼臉呆在世上,還有什麼臉面對侯爺!”
姜齊看出來封禁是發自内心的憤怒,因為真正被怒火沖昏頭腦的人隻會翻來覆去的重複兩三句話
這瘋子不冷靜下來沒法問話,姜齊終于慷慨地施舍了他些和善的目光,綿裡藏針地回道:“自是要留一條命給侯爺來殺,他親自送我下去找殿下,我才算有臉有面不是?”
呵呵
鐘抑不死,你永遠做不了我的主
封禁聽出了其中的威脅之意,把他狠狠地推到地上,卻也冷靜了下來,俯視着他,指着鼻子誅心道:
“你可知賀蘭手中的玉符是什麼,隻是侯爺的私瑗!他早就把南疆道的公符給你了,讓你帶着十萬将士守好成都,守好殿下!你呢!你做了什麼!!”
一道震耳欲聾的驚雷突然劈下,仿佛天穹被撕裂,巨大的聲響在曠野間回蕩,驚起了一群栖息的飛鳥,狂風緊随其後,在兩人之間卷起了漫天的塵土和枯葉
姜齊的眼中伴着方才的電閃雷鳴,穿過風的縫隙,靜靜地盯着封禁的眼睛
“你不是因為一個瑗就這般心甘情願俯首稱臣的人,為什麼這麼聽賀蘭鄲的話?”
封禁并沒有正面回答,而是反問道:“你覺得呢?”
“狗一輩子隻認一個主,你怎麼不是?”
話畢臉上便挨了一巴掌
封禁甚至沒有傾身,臉上的表情還是淡淡的,姜齊的臉被扇得歪了歪,卻也笑着套話
“侯爺不能給你的,芮都就能給嗎?”
一道閃電在封禁背後炸開,映襯着他的臉都晦暗不明
姜齊太知道了,這般忠心耿耿的人,最聽不得别人侮辱他改換門庭
于是封禁道:“找死這種事,姜大夫倒是順手得很”
姜齊卻依舊清風拂面般的笑道:“殺了我,封将軍如何得到自己想要的呢?”
封禁走到他身後,雙手掐着他的肩膀,拇指狠狠地撚進姜齊的傷口裡,如同毒舌吐着芯子,湊近他耳邊輕聲道:“我想要的,一直是你去死,隻是殺你的人,不能是我罷了”
姜齊忍着後背的痛意,繼續和他周旋道:“我與你似乎并無什麼深仇大恨”
封禁的眼睛亮得像是夜晚林間的狼,忙豎起手指示意他噤聲道:“噓!姜大夫不覺得好笑麼,我是侯爺的将,哪怕如今在西域道鎮守,你害了殿下就是害了侯爺,和我還沒什麼仇麼?”
姜齊又問道:“你為何覺得是我害了大公子?”
封禁輕笑一聲,隻是目光涼涼地看着他,道:“你應該問為什麼都覺得你害了大公子,最明顯不過的就是賀蘭了,她可是被稱為“賀蘭無失”,若是她想收槍什麼時候都能收住,這一槍就是往你們這些留守在南疆道的廢物臉上砍的,是體貼的提醒你們們……”,封禁的語氣變得更輕,似是毒蛇吐芯般的在姜齊耳邊道:“侯爺的恨意”
姜齊微眯起眼睛,終于繞回正題,似是圖窮匕見
“賀蘭鄲,憑什麼代表鐘抑?”
封禁像是聽到什麼好笑的事,輕輕拍着姜齊的臉問道:“賀蘭代表不了?哈哈哈哈哈哈!世人皆知賀蘭鄲槍法一絕,也許姜大夫跟随大公子去芮都時也見過,隻是前不久鴻烈一戰,姜大夫不知跑去了哪裡,反正是沒機會看見侯爺提起賀蘭的槍,用着和賀蘭一樣的招數,殺進萬人鐵甲行陣中,她代表不了,你能嗎?”
庫嚓——
閃電之下姜齊的瞳孔驟縮
在姜齊的記憶中,鐘抑從來沒用過槍,哪怕是當年雍州成名之戰,也是執着□□
用得來槍,又賀蘭鄲一個招式
原來這兩人早就認識,說一句熟識也不為過,賀蘭鄲沒什麼投誠一說,她原本就是鐘抑麾下的将
那這就奇怪了
王孫雖是大公子的兒子,但是在鐘抑的心中絕對不會重要到需要他請旨和賀蘭鄲一同去尋找的程度
那隻是北上的一個借口……
姜齊抓着封禁的盔甲問道:“他們北上要做什麼?”
封禁眼底覆上冰霜,冷笑撥開他的手,緩緩站起身
姜齊眉頭一皺,封禁卻已經将他綁起來,扔到了馬上
“趁着你沒到鴻烈城好好的想吧,不,應該是……”
封禁臉上表情盡數褪去,就像是在看一個死人
“好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