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為首的昊陽宗弟子周正臉色變幻，看了看緊閉的城門，又看了看遠處隐約揚起的煙塵，咬牙道：“好，陸血言的事暫且放下。先合力守城，擊退妖族後再說。”

趙龍和陸血言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決絕。陸血言堅定地搖頭：“趙大哥，我不能走。妖族犯境，我不能袖手旁觀！而且……我的劍還沒找到。”她握緊了手中的鐵劍。

“好，那就一起守城。”趙龍重重點頭。

一行人迅速登上城樓。城牆上氣氛凝重，守城士兵和臨時征召的修士、武者們正嚴陣以待。一個身着校尉铠甲、面容剛毅的将領正在大聲部署。

趙龍上前道：“将軍，我們是來助戰的。”

那守城大将聞聲回頭，目光掃過衆人，當他的視線落在陸血言身上時，兩人同時愣住了。

陸血言隻覺得此人異常眼熟，腦海中飛快閃過一個名字，脫口而出：“你……你是……柳無楊？”

柳無楊的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眼神複雜無比，有驚訝，有難堪，甚至有一絲怨憤。他深吸一口氣，硬邦邦地回答：“是我。”

陸血言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故人，更沒想到他成了守城大将，一時有些尴尬：“……柳師兄？恭喜你……”話一出口，她就覺得不妥，大敵當前，說什麼恭喜？

柳無楊冷哼一聲，語氣帶着濃重的嘲諷：“恭喜？三年不見，你這恭喜我可承受不起。當年宗門大比，你在擂台上三招将我擊敗，何等風光無限？怎麼，落霞宗的天才，如今也淪落到要和我們這些庸才一起守這小小的陽陵城了？”

他刻意提高了聲音，引得周圍不少士兵側目。他目光掃過陸血言手中普通的鐵劍和她明顯虛弱的氣息，嘴角的譏诮更濃：“哦，對了，聽說你靈脈盡毀，成了廢人？真是天妒英才啊！”

場面瞬間尴尬到極點。陸血言臉色發白，手指緊緊攥着劍柄，指甲幾乎要嵌進肉裡。巨大的屈辱感和現實落差讓她幾乎窒息。

趙龍見狀，連忙打圓場，岔開話題：“柳将軍，過去的事暫且不提，眼下妖族才是大敵，敢問将軍，這股妖族從何而來？實力如何？”

柳無楊又冷冷瞥了陸血言一眼，才轉向趙龍，沉聲道：“城南這股妖族像是從江邊沼澤地突然冒出來的，規模不小，行動頗有章法，恐怕背後有人指揮。他們的目标很明确，就是攻破陽陵城南門，一旦得手，界北防線就腹背受敵。”

他神色凝重，“我已命人點燃烽火求援，但援軍何時能到……難說。”

衆人心頭都是一沉。陽陵城南是相對開闊的平原。如今城南被圍，城北又有妖族大軍虎視眈眈，形勢岌岌可危。

就在他們說話的功夫，城下的妖族如同黑色的潮水，嘶吼着沖向城牆。箭矢如雨落下，法術的光芒在城頭炸開。守軍奮力抵抗，但妖族的攻勢一波猛過一波，仿佛無窮無盡。

陸血言第一次親身經曆如此慘烈的戰場。空氣中彌漫着濃重的血腥味和焦糊味，耳邊是震耳欲聾的喊殺聲、慘叫聲和兵刃碰撞聲。斷肢殘骸随處可見，鮮血染紅了城牆和大地。眼前如同人間煉獄的景象讓她胃裡翻江倒海，臉色慘白，身體微微發抖，整個人都僵住了。

“小心！”一聲厲喝伴随着腥風傳來。一隻面目猙獰的低階小妖，趁着混亂攀上城垛，揮舞着利爪撲向發呆的陸血言。

死亡的威脅瞬間刺激了她。求生的本能壓倒了恐懼和不适。陸血言幾乎是下意識地揮劍，鐵劍劃過一道寒光，精準地刺穿了小妖的咽喉，溫熱的妖血濺了她一臉。

殺戮一旦開始，就很難停下。她仿佛變成了一台麻木的機器，憑借着精妙的劍法和那微弱的心法力量，在城頭奮力搏殺。鐵劍翻飛，不斷有妖族在她劍下斃命。她的青衣很快被鮮血浸透，分不清是妖血還是自己的血。

然而，妖族的數量實在太多，攻勢太猛。守軍傷亡慘重，漸漸力不從心。城門在妖族瘋狂的撞擊和妖法的轟擊下，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裂紋蔓延。

“将軍！城門快頂不住了！”士兵嘶聲報告。

柳無楊雙眼赤紅，猛地一揮手：“引爆地火！快！”

城樓下傳來一聲沉悶的巨響，緊接着是驚天動地的爆炸。火光沖天，煙塵彌漫。堵在城門洞附近的數百妖族瞬間被炸得粉身碎骨。狂暴的氣浪甚至将城牆上的衆人都掀得東倒西歪。

城門暫時保住了，但代價是城樓下方的守軍和來不及撤走的傷員也傷亡慘重。城門前一片狼藉，屍橫遍野，血流成河。僥幸未死的守軍看着這慘狀，無不沉默，眼中充滿了悲憤。

然而，妖族的攻勢僅僅停滞了片刻。被血腥味徹底激怒的後續妖族，在幾頭氣息強大的妖将帶領下，發出了更加狂暴的嘶吼，如同瘋魔般再次撲了上來。這一次，它們的目标不僅僅是城門，更多強大的妖族開始攀爬城牆。

“頂住！給我殺光它們！”柳無楊聲嘶力竭地怒吼，身先士卒，揮舞長刀砍殺攀上城頭的妖将。

城頭瞬間變成了更加殘酷的肉搏戰場，陸血言也在奮力拼殺，但她新得的力量終究有限，體力消耗巨大，動作漸漸遲緩。

就在這時，一聲尖銳的破空聲襲來。一頭背生雙翼、速度極快的鷹身大妖，如同閃電般從側翼撲向陸血言，鋒利的爪子直取她的後心。陸血言剛格開面前一隻狼妖的攻擊，舊力已盡新力未生，根本來不及回防。

“小心身後！”一聲爆喝下，一道身影猛地将她撞開。

利爪入肉的聲音令人牙酸，陸血言踉跄着站穩，回頭一看，頓時如遭雷擊。

是柳無楊！他用自己的身體擋在了陸血言和鷹妖之間，那鋒利的爪子深深嵌入了他的左肩胛骨，幾乎将他整個肩膀撕裂！鮮血如同泉湧般噴濺而出。

“柳将軍！”陸血言失聲驚呼，完全無法理解他的舉動。他明明那麼恨她，那麼看不起現在的她。

柳無楊痛得面目扭曲，卻用盡最後力氣反手一刀，将那偷襲的鷹妖劈飛。他踉跄着後退，背靠着城牆垛口，鮮血迅速染紅了他半邊身體，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灰敗。

“為什麼？！”陸血言沖到他身邊，聲音帶着顫抖。

柳無楊劇烈地咳嗽着，血沫從嘴角溢出。他死死盯着陸血言，眼神複雜到了極點，有不甘，有怨憤，但最終卻化為一種近乎偏執的期望。

“咳……天才……”他喘息着，聲音微弱卻清晰：“陸血言……你就算沒了靈力……也還是那個天才……”

他艱難地擡起沒受傷的手，指向城外如潮的妖族，眼中燃燒着最後的光芒，“這個世道……需要天才，替我……替我們……報仇。”

話音未落，一塊被妖族巨力投擲上來的磨盤巨石，帶着呼嘯的風聲，朝着他和陸血言所在的位置狠狠砸落！

柳無楊瞳孔猛縮，用盡最後一絲力氣，猛地将身邊的陸血言狠狠推開。

“躲開——”

巨石砸落！煙塵碎石四濺。

陸血言被推得滾出數丈遠，狼狽地擡頭，隻看到柳無楊剛才站立的位置，隻剩下一片被巨石砸塌的廢墟和蔓延開來的刺目鮮紅……

“柳将軍——”陸血言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呼喊，大腦一片空白。那個嘲諷她、怨恨她的人，最後竟用生命保護了她？那句活下去如同重錘，狠狠砸在她的心上。她呆坐在冰冷的城磚上，看着那片染血的廢墟，看着周圍慘烈如地獄的戰場，看着遠處再次洶湧撲來的黑色妖潮，巨大的悲痛、茫然和冰冷的殺意瞬間淹沒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