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血言看着寶兒，小姑娘那雙清澈的大眼睛裡盛滿了純粹的關心，乖巧又懂事的模樣讓人心頭發軟。陸血言心頭一暖，連日來的陰霾被善意驅散了些。她輕輕抱了抱比她稍矮一些的寶兒，柔聲道：“寶兒，姐姐沒事，謝謝你的關心。”

寶兒似乎看出陸血言心中藏着許多事，但她體貼地沒有追問，隻是拉着陸血言的手晃了晃，道：“姐姐，甯大哥他帶了些飯菜回來，現在在廚房鍋裡熱着呢，你要是餓了，就去吃點吧。”

陸血言點點頭，跟着寶兒走到廚房。果然，竈台上的鍋裡還煨着餘火，熱氣從鍋蓋邊緣絲絲縷縷地冒出來。寶兒伸手想去掀鍋蓋，卻被陸血言連忙攔住：“小心燙，我來吧。”

她看着寶兒，想起對方是即将認祖歸宗的大小姐，又是個需要照顧的妹妹，自己怎好讓她動手。

寶兒卻有些局促地低下頭，小聲道：“姐姐，你不用照顧我，這些事我都做慣了的。”

陸血言道：“我吃飯自然是我動手，寶兒，謝謝你陪我。”

寶兒終于露出了笑容：“不用客氣啦姐姐。”

兩人在廚房的小桌旁坐下。甯扇白買回來的吃食有肉有菜，十分豐富又貼心，陸血言也确實餓極了，也不客氣，拿起碗筷便狼吞虎咽起來。

吃到一半，她擡眼發現寶兒并未離開，隻是安靜地坐在一旁，一雙手手無意識地絞着衣角，眼神放空，小小的臉上籠着一層與她年紀不符的憂愁。明明隻是個十五六歲、本該無憂無慮的少女，此刻卻顯得心事重重。

陸血言放下碗筷，擦了擦嘴，輕聲問道：“寶兒，你是不是不太開心？”

寶兒回過神，勉強笑了笑：“沒有啊姐姐，為什麼這麼問？”

陸血言看着她的眼睛，認真地說：“我也不知道，就是感覺你好像有心事。我比你大幾歲，有什麼心事可以和我說說，而且你馬上就要回家見到親生爹娘了，更應該開心才對啊。”

寶兒沉默了片刻，長長的睫毛垂下來，遮住了眼底的情緒。再擡頭時，聲音裡帶着一絲迷茫和不易察覺的哽咽：“姐姐，我根本不知道要去哪兒，也從來沒見過我的親生爹娘，我從小跟着我娘過活。我娘在醉花樓裡做下人，回來得晚，脾氣也不好，常常打我罵我。直到我十歲那年，才知道她在那裡做事。那兒的老闆看上了我，說要把我買進去，能給我娘一大筆錢。”

她的聲音低了下去，“我以為娘會答應的，可她沒有，她說死也不會讓我進那種地方……”

寶兒深吸一口氣，仿佛鼓足了勇氣才繼續說下去：“我以為能永遠跟娘相依為命，可是去年，娘突然病得很重很重，為了給她抓藥治病，我進了醉花樓做下人。梅姨一直想勸我進樓裡，可我知道，她遲早會逼我的，我一直偷偷攢錢，想着攢夠了就逃走。”

“結果遇到了來接我走的甯大哥。”

她的聲音裡充滿了惶恐：“姐姐，我很害怕，我不知道他們是什麼樣的人，不知道他們會不會嫌棄我，我隻是個下人。”

“寶兒，别怕。”陸血言聽得心頭酸澀，将寶兒輕輕攬入懷中，一下下拍着她的背。她太能理解這種惶恐了。長到這麼大，突然被告知身世巨變，過去的認知被徹底颠覆，未來一片茫然，沒有任何依靠。寶兒是這樣，她又何嘗不是？

想起與父母在城樓上的決裂，心頭更是一陣刺痛。

不過寶兒與她不一樣，她面對的可能是更光明的未來，她松開寶兒，看着她的眼睛，柔聲問道：“那寶兒，你想去認親嗎？”

寶兒茫然地搖搖頭：“我不知道，姐姐，你說我該去嗎？”

陸血言心中歎息，寶兒的處境與她不同。自己選擇的路是斷絕了退路的荊棘之路，寶兒若能回歸真正的家庭，有疼愛她的父母，境遇必定比現在好上千百倍。想到這裡，她打起精神，鼓勵道：“寶兒，我覺得你應該去看看，也許你爹娘是很好很好的人呢？過去的事已經過去了，重要的是以後。說不定，那裡才是你真正的家。”

看着陸血言堅定的眼神，寶兒似乎被感染了，眼中的迷茫散去一些，用力點了點頭：“嗯，姐姐，你說的有道理，我該回去看一看的。”

她臉上終于露出一絲屬于少女的明媚笑容。

陸血言也跟着笑了。

吃過飯後，陸血言與寶兒告别，她回到自己房門前，卻意外地發現甯扇白正負手站在她房門外，似乎在等她。

陸血言心中微凜：“甯公子？這麼晚了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