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不累嗎?”
“肯定是累的。可從小就那樣,我也分不清什麼是累,什麼是不累了。那時我連頭發都不會紮。”
“那後來為什麼不學了呢?”
“考舞蹈附中前幾天,我滑倒了,腿骨折了。我媽說再等一年,繼續考。我不想考了,和她賭氣。後來她拗不過我,隻好同意了。”
“你是不是從來都不想走舞蹈那條路?”他坐起來,心疼地看向她。
“我不想走那條路。我甚至不想那麼早上小學和初中,我也不想在學習的過程中突然跳級。很多時候我都想要是能和同齡人一樣就好了。”
他看向她,說:“因為那些過早的成長時刻也剝奪了你的幸福。其實有時晚一些成長是一件幸事。”
“是啊。”她故作微笑,看向别處。
這些年裡她從未對任何人提及過她對于這些成長的無措,對人生的道路選擇。
因為她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他們總是說羨慕她,這麼小就能上大學。
而這一刻,她從一個人那裡聽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自己難以言說的無奈和委屈。
“但作為妥協,我需要出國讀高中。”
李雲時記得在她過完九歲生日後,就再也沒有見過她。
“可你那時才九歲啊!”
“嗯。不過還好,除了有點想我姐姐。”
“你沒和你姐姐在一個國家嗎?”
“沒有。”
“你的童年太短暫了。”
“是啊,以至于讓我覺得我的人生好長。長到我已經沒有足夠的勇氣走下去這接下來的許多年。可我才23歲,未來還有很多年。”
秋落還未落淚,李雲時卻已淚流滿面。
“怎麼了?我都沒哭,你怎麼先哭了呢?還好。還好都過去了。”
“可這些怎麼可能過去呢?你那年還不到十八歲就遇到了槍擊案。人要多麼堅強才能跨越這些坎呢?”
她有些驚訝地看向他,說:“這些你都知道了。”
“是。那天看見你那樣我害怕極了。我去找了周晴,在我的三番五次請求中她終于告訴了我。”
她手指微微顫抖,說:“不用擔心。已經過去很多年了。我都習慣了。”
“以後的日子我們都一起走好不好?我不想要再一個人了。”
“好。遇到你後,我也不想一個人走這些路了。”
“後來,你去德國是不是因為想要掙脫父母的束縛?”
“是。我想要掙脫父母的束縛。我還想要掙脫自己内心的掙紮。我想也許換一個新的環境,我會有些新的變化。但最後還是回來了。我本想在德國就業。在媽媽軟磨硬泡中我還是去了A大當老師。”
“你不喜歡這個職業嗎?”
“不喜歡,甚至有些厭惡。可能聽起來有些矯情吧。因為這不是我自己選擇的路。”
“那我們就不要做了,好不好?”
她搖了搖頭,說:“隻有這樣我姐姐才能過得好。”
“秋落,為什麼這麼在乎你的姐姐呢,在乎到幾乎偏執的地步?”
“自小我爸媽就告訴我隻有我姐姐過得好、過的開心,我才能過得好。可能在我潛意識裡認為隻有愛姐姐,我才能得到父母的愛。可能我深刻地認為這是得到愛的條件。”
雲時停住了正在晃動的秋千,看向她,而後又轉過頭去擦去眼淚。
那時他才明白原來她的樂觀不是天生的,也不是因為被保護的很好,而是接連不斷的雨水滴穿了石頭。但石頭自己堅強罷了。
“可不該是這樣,不是嗎?”
“我知道這一切都是錯了。可我姐姐對我好,我也想她好。這些總是不會錯的。”
雲時蕩起秋千,沉默了一會兒,說:“你一定要變得好起來。”
“會的,我會的。不過還好,我已經學會釋然了。”
“秋落……你那次……為什麼要自殺呢?”
她檔起秋千,說:“因為太痛了。痛到我看不到任何的希望,痛到我以為之後的許多年裡都要在這種痛苦中度過。”
“一定會過去的。”說完這句話,李雲時都不敢确信,說:“是嗎?是吧。”
“是。都會過去的。即使過不去也沒關系。還好我已經逐漸學會了與這些痛苦共存。”
“秋落,我們一起走,好不好?這些痛苦我們一起承擔,好不好?我該怎麼做才能和你一起承擔呢?”
“就像你之前說的,陪在我身邊吧,雲時。”
“好。”
秋風溫和地吹來,吹開了秋落纏在脖子前面的頭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