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卿若作為相府裡不受待見的庶出女兒,被她位高權重的父親推出去搪塞首輔大臣章之遠的殘疾二公子再好不過。
外人隻聽聞章家二公子身有殘疾,但是具體殘廢到什麼程度誰都不清楚。王卿若橫豎在相府過着受人欺負的日子,嫁出去未必不是一次改變的機會。她自幼喪母,養成獨立堅韌的性格,像棵野草落在哪都能生存。
穿着大紅嫁衣蓋着繡着金線的紅蓋頭坐上花轎,王卿若反而松了口氣,她在這座宅子裡出生長大,這裡卻從來不是她的家。大夫人和幾位姨娘笑的合不攏嘴,推她出去擋災,自己的女兒逃過一劫,可喜可賀。一路上鑼鼓喧天,迎親的隊伍浩浩蕩蕩,全京城的百姓都知道王國相家的女兒出嫁。論排場足以匹配她的身份,可沒人羨慕她,她那位夫君還不知是什麼駭人情況,生在富貴人家有時候并不是多麼好的事。
賓客滿堂,章之遠和章家大公子章津西忙着招呼客人,王卿若作為新娘子直接被送入洞房,新郎章津南被放在軟榻之上,身旁的小厮為他不停揉按着僵硬的四肢。小厮來伺候之前被府裡二夫人特意叮囑過,今日老爺和大少爺都在,萬萬不可讓章津南出差錯。平日裡他不聲不語,受了苛待也不會像父親兄長告狀,他的同胞兄長常年駐守塞外鞭長莫及顧不上他,父親每天忙着處理公務自然不能事無巨細的關注他,這才讓他在府裡逐漸被邊緣化,吃穿用度被克扣。
他是娘胎裡的毛病,出生時本被大夫診斷的活不過周歲,章大人那時隻是一個小小的節度使,看着結發妻産後日日以淚洗面心如刀絞,動用自己的全部關系,大把的銀子散出去,珍貴的藥材和有些名聲的大夫都被請到家裡給小兒子治病。為了維持章津南治病的支出,他一步一步向上爬,二十年來風雨兼程,好在章津南順利的活下來,如今得以娶親,他也對得起去世的發妻。
章津南長相清秀,靜靜躺在那稱得上是翩翩公子。他為人和善,從小到大接觸到的人都是府裡服侍他的下人,他們每日按部就班的照顧他,不算多好也沒有多差,他不是苛責的主子,終日癱在床上除了吃喝拉撒必須依仗别人,他很少刁難下人。自從娘親死後,撥給他的下人隻剩下一個有些癡傻的長福,長福智力像孩童,照顧他時鬧出不少笑話。不過也沒什麼,他們在别人眼裡都是廢人,章津南對他十分寬容。
王卿若被喜娘領着來到塌前,她低頭看着自己腳尖,這屋裡熏了香,她聞着有點暈。心裡暗想她的夫君難道是個娘娘腔,喜歡這種甜膩的香味。喜娘吉祥話說了一籮筐,扶着她坐在軟塌邊上,叮囑她新郎身體不好,他們退出去以後,這蓋頭她要自己掀開。王卿若乖巧的點點頭,等着屋裡的人都撤下去,她才開口說“夫君,我知你身體不好,卿若在娘家侍奉過娘親,以後有什麼做的不好的地方你告訴我就好。”她蒙着蓋頭的臉紅紅的,這些話,她先說出來,不管他身體如何,自己都會盡力照顧。慢慢的扯掉頭上的紅布,章津南的面容出現在她眼中,嘴角有些歪,皮膚卻很白,鼻梁挺直,眼神澄澈幹淨不染凡塵,對上她的視線,他臉上泛起淡粉,沖着她淡淡微笑。
章津南不曾想過他的新娘子長相如此标志,巴掌大的小臉上一雙大大的眼睛水靈靈的,櫻桃小口輕輕抿着,女孩子獨有的嬌羞神韻都讓他忍不住微笑。
王卿若見他笑起來,緊繃的情緒放松下來,向下打量他側卧的身體,寬大的衣袖遮住他的手臂,隻露出蒼白的指尖,指甲泛着青色。身後墊着紅綢面的靠枕,腿上蓋着一條薄被。初步觀察,他很瘦,喜服被勉強撐起來,這麼一會功夫他沒說話,連指尖也沒動彈,王卿若一時不知他是何情況。心說他不會是個啞巴吧。
屋裡門窗緊閉,香味又那麼重,王卿若熱的滿身是汗,夫君看着像個白面書生她鼓起勇氣說“我有些熱,可以打開一扇窗子嗎?”
章津南颔首,大夫說他受不得風,但是現在正值春暖花開,開一會窗子應該無妨,況且這女子熱的臉紅撲撲的,鬓角都有了細細汗珠,他怎麼可以拒絕她小小的要求。
王卿若走到遠處的窗前把窗子推開,春風襲來,她舒服的閉着眼睛深呼吸,新鮮的空氣沁人心脾頓時清爽很多。
章津南卻被這一股春風吹的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他輕咳起來,王卿若趕緊關上窗戶,提着裙子跑過來,生怕他有個好歹。
章津南費力的連咳帶喘,無人幫他扣背,咳嗽都不着力,一時停不下來,安穩放在肚子上的手臂被震得掉到身側,如死物一般垂着,王卿若這才知道,他是全身癱軟無力,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
“夫君,我不知道你這樣怕冷,我怎麼做你會好受一些”。王卿若看着他咳嗽連連,心有不忍,想要補救。
“無……事……咳”章津南發音本就不容易,咳嗽尚未止住,他好不容易才能回答她。
他的聲音和他的人一樣幹淨溫和,王卿若明白這世上,有些人寬以待人,願意自己受着罪,章津南就是這樣的人。她脫下厚重的喜服,裡面的紅紗中衣包裹着她玲珑曼妙的玉體。
章津南咳的大腦缺氧,喉嚨刺痛,眼見着王卿若向他走過來,柔聲對他說“夫君,我扶你起來,呼吸會順暢些”。她說完不等章津南拒絕,慢慢扶着他的肩膀,抱着他的腰身坐起來。
隔着厚實的布料,章津南的骨頭依然硌的她肩膀疼,趴在她肩頭的人咳嗽漸漸輕了,喘氣變得均勻。他想要道謝,可卻說不出話,他這個病就是如此,時而面部麻痹無法控制,時而嘴角突然抽筋似的歪向一邊,舌頭跟着打結,說出的話也是含混不清無人聽得懂。
王卿若似是知道他想道謝,穩穩扶住他,緩聲說“不用客氣,時候不早了,我服侍你休息吧。”
章津南知道父親讓他娶妻是希望他身邊有個知冷熱的體己人,可是他這幅身體照顧起來不是易事。他雖然癱瘓多年,可身量颀長,長福擺弄起來尚且費力,何況她這麼嬌小的女子。
“不,呃……”章津南挺起脖子,拒絕的幹幹脆脆。
王卿若怕他歪倒,手上加了力氣,着急的說“我力氣小,仔細摔了你,你不困嗎?”她這一天折騰的精疲力盡,小腿酸脹,可想早點休息。
章津南咽下口水,費力的說“叫……長……長福”
王卿若不确定的開口問“誰是長福?他在哪?”
“門……外”長福一向在門外守着,他人雖癡傻了些,但做事很負責任,章津南屋裡有什麼動靜他就會沖進來。
王卿若扶着他躺回去,披上外衣出去找長福,門口半個人影都沒有,這處院子很偏僻,她小跑着看了一圈根本沒有人。她一臉真誠的回來報告,“門外沒有人,院子裡也沒有”。
章津南無奈的垂着眼眸思慮該怎麼辦,新婚之夜,不會有人來打擾。實在不行他就在這軟塌上對付一夜,在哪都一樣,一樣的動彈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