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萬仇坐在地上,竟也未生氣,嬉皮笑臉地朝她喊,“葉家那個沒胡子的有什麼可值得你留戀的,别傻了,年紀輕輕何必跟着他守活寡。”
李見月怕他追上來,一口氣沖了回去,跑得氣喘籲籲,進門先喝了杯茶定神。
緩過來後,想起那謝老六前前後後說的話,一瞬間福至心靈,隐約猜到什麼,問小谷子,“你阿爹……這些年可有跟家裡說過他在宮裡做什麼?”
小丫頭搖搖頭。
她一個小孩,自然是不清楚,李見月看向連氏屋子的方向。
“但阿婆肯定知道,她還跟我說阿爹以後不會有自己的孩子,讓我做他的孩子,”小丫頭說,一臉天真地問她,“姐姐,你知道宮裡幹什麼的不能成家嗎?”
李見月瞠目結舌,這葉家的人莫非以為洛沉成了内侍?
這麼一想,先前他們的那些詭異之處也就說得通了。
可洛沉為何不解釋呢?
她百思不得其解,想去問問洛沉,站在西屋門口時卻遲疑了。
這事說來簡單,可讓她一個閨閣女子,打探人家為何不聲明自己并非太監,而是一個正常的可成婚生子的男人,她怎麼問得出口。
而且洛沉不解釋,自然是有緣由的吧,她又何必多嘴,李見月心想,打了退堂鼓要走時,胡秀秀聽見動靜從自己屋裡出來。
“你找大哥呐?他出去了。”
李見月下意識問,“去哪兒了?”
“我咋會知道,你怎的不跟着他?”胡秀秀本就嫌棄葉繁在家一天不幹活,心裡不爽,提起他說話不自覺夾槍帶棒。
李見月看她不高興,不再問了,哦了聲,垮着肩走了。
盈田村東頭最大的一院莊子便是裡正樊家,緊挨樊氏祠堂,二進院落,一進門有座照壁,後面朝陽的那間屋子便是樊振生的卧房。
洛沉随葉茂來過一次,輕車熟路的進去。
樊振生年事已高,須發灰白,身子倒很康健,他手裡拿了一卷書冊,坐在火燭前看,猛一擡頭,屋裡多了個人,吓得險些過去。
“你,你怎麼進來的?”
門窗都關着,他沒聽到任何聲響。
對方未作聲,一襲黑衣,在暗處看不真切。
他揉了揉眼睛,舉起燭台仔細一瞧,“你是葉昇家那老大,我記得你,這麼晚來,有什麼事嗎?”
“聽聞你曾在鄭府做過賬房?”洛沉單刀直入。
樊振生聽到鄭府兩個字,眼皮一跳,緩緩道:“那都是十幾年前的事了。”
洛沉盯着他,“鄭家祖宅位于華吳縣何處?”
“那宅子……”樊振生一頓,面露疑色,“你問這作甚?”
洛沉不答,漫不經心朝他走近幾步,坐了下來。
強烈的壓迫感撲面而來,樊振生一陣窒息,這才看清楚,這後生手裡把玩着一把短刀。
“你,你想做什麼?”
他驚慌後退,離遠稍許保持距離。
“我這人不喜歡廢話,”洛沉轉向他,等着回答。
“鄭家那宅子早都荒了多年了,你找它……”
樊振生試圖給他講清楚,無論他有何目的,那裡已空無一人,什麼都沒了,結果才剛說一句話,一道寒光掠過,刀刃貼着下颚,斬落幾縷胡須,釘在了旁邊牆上。
樊振生一瞬間失了聲,呼吸急促,好半晌才磕磕絆絆開口,“在……城東八裡坊。”
洛沉微微一笑,走過去将刀拔下來,吹了吹,别進腰間,拉開門大搖大擺離開。
樊振生望着少年身形消失在夜色中,哽住的那口氣漸漸緩過來。
他記得葉昇家那大兒子被充入内宮為奴,這瞧着,可不像是個内侍啊。
戌時過半,熱鬧了一天的小村子沉寂下來。
李見月在院中逗了會兒小雞,正要回屋睡覺,洛沉回來了。
又是那身黑色勁裝,整個人陰沉沉的。
“老夫人給你留了飯菜,”她指了指廚房,“在鍋裡熱着。”
洛沉冷漠的面容,有一刹那柔和了幾分,淡淡嗯了聲。
李見月仍站在那看他。
“還有事?”他問。
“我明日想去官道上等皇兄,我怕錯過了。”
李見月已打定了主意,若他不願同去便自己去,可在那雙眼睛的注視下,莫名心虛。
那道銳利的眸光仿佛能穿透她的内心,令她隐藏的顧忌介懷無所遁形。
“我是擔心……”
她想解釋一二,洛沉卻不願再聽,轉了身朝廚房走去。
“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