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策曾說過,他此前派人暗中探查端王府與外界往來的信件,都沒有發現端倪,那說明趙峋一定用了更為隐秘的聯絡方式,難道和漠北密文有關?
正思忖間,她耳尖一動——有人來了!
書冊被迅速合上,原封不動地放回書架上。
“這丫頭慣會給我惹事!我這會一定好好教訓她……”王平的聲音由遠及近。
書房内已空無一人,前去問話的侍衛問道:“那丫鬟人呢?”
“已經走了。”
兩個侍衛對視片刻,似乎發現了不對勁之處,又擔心鬧出動靜,驚動了端王,隻得對着王平吩咐道:“立刻把人找出來。”
王平愣了愣,忙道:“是!是!”
司空華靈輕車熟路地穿過直通後院的碎石小路,卻在臨近後門的廊口頓住了腳步。
幾個侍衛在挨個盤查府裡的婢女,她這會過去,無異于自投羅網。
她擡頭看了看牆檐,以她的輕功,直接翻過高牆倒是省事,但難保不會被府外的暗衛發現,
為今之計,隻有铤而走險,搏一把。
後院的侍衛尋人無果,忽的聽見有人喊道:“這不是芙蓉姐姐嗎?”
幾個侍衛循聲望去:“你們三個,跟我來!”
司空華靈卸下了芙蓉的樣貌,神色緊張道:“奴婢看見她往那邊去了。”
領頭的侍衛見她眼生,但來不及多想,道:“帶路!”
她的唇角微不可察地彎了彎,腳下步伐急促,一行人直往東北角門,司空華靈率先開了門,幾個侍衛沖上前去四處張望,卻沒發現芙蓉的蹤迹,轉過身來正欲責問領路的婢女,隻見身後空空如也,那人仿佛人間蒸發一般。
說到此處,司空華靈不禁戲谑道:“一群笨蛋!”
沈策坐在案前,目光沉靜得注視着對面的女子,他全程未打斷她,隻是偶爾指尖微動,似是驚訝于她做事總能如此出其不意,又感歎她的膽識和計謀都遠勝尋常女子。
"你會易容?"他開口,嗓音低沉,帶着一絲難以察覺的訝異。
司空華靈擡眸,對上他的視線:“略通一二。”
沈策忽而輕笑,眼底浮起幾分興味,這倒讓他不禁有些好奇,司空華靈究竟師從何人,竟有這一身本領。
“這易容之術,也是你師父教的?”
司空華靈道:“那倒不是,幾年前下山跟着一個戲班子的領班學的,可惜隻學了點皮毛,不過用來唬唬人還是夠用的。”
說着面露懊悔之色,低語道:“當時那人還想教我催眠幻術來着,可惜他要價太貴,要整整五十兩的學費!”
“唉……早知道就給他了,技多不壓身。”
沈策一時無言,離京的這幾年時間,看來她的經曆頗多,能将武藝練到此等境界本就不易,又時常混迹民間,想來也吃了不少苦。
他擡手為她續了半盞茶,霧氣朦胧間,他的聲音溫和了許多:“若不是卷入我沈府的是非,你也不至于小小年紀被迫離家,流落民間。”
此言一出,氣氛頓時有些傷感。
司空華靈沒想到他話鋒突轉,提起了舊事,怔了片刻後,認真道:“說什麼傻話呢?”
她從未覺得離開京城的日子過得有多苦,倒是有些懷念在靈山無憂無慮的生活。
想到此處,司空華靈嘴角漾着笑,看向窗外的夜色:“外面的世界可比京城好玩多了……”
夜風微涼,窗外樹影婆娑,同一彎明月下,照亮的卻是千千萬萬個不同的人生。
沈策凝視着她雀躍的眉梢,月光透過窗棂灑在她的肩上,鍍亮空中浮動的塵埃。
有那麼一瞬,他竟覺得那抹鮮活亮眼的側顔,是如此的遙不可及。
“不過我現在上哪去找記載漠北密文的書籍呢……”司空華靈自顧自喃喃道,“總不能再進一次端王吧?”
沈策冷不丁地起身,從書架上拿出了一冊泛黃的古籍,問道:“你說的可是這個?”
司空華靈接過書籍,坐下翻閱了幾頁,驚喜道:“一模一樣!你怎會有這個?”
這上面的字迹與趙峋府上的那本不同,像是拓印副本,但内容應是一樣的。
沈策神色淡然,負手立于案前,道:“趙峋此人行事缜密,想在我的監視下傳遞情報,就必須另辟蹊徑,漠北密文便是最穩妥的方式。”
司空華靈聞言手中的動作驟然一頓,指節微微發白。她緩緩擡起頭,眸色冷冽,聲音輕得發寒:“所以……你早就知道他用漠北密文傳信?”
沈策擡眸看她,語氣依舊平靜,甚至帶着幾分漫不經心:“隻是猜測。”
“那你之前怎麼不說?”她一字一頓,眼底似有暗火灼燒。
他微微偏頭,唇角似笑非笑地勾起,慢條斯理道:“你也沒問過我。”
話音未落,司空華靈猛地将手中的書“啪”地拍在桌上,震得茶盞輕顫。她站起身,袖擺帶起一陣冷風,眸光如刃,直直刺向他:“沈策,你到底有沒有把我當做盟友啊?這麼重要的情報竟然不告訴我!讓我白跑一趟!”
這個沒良心的,枉她大費周章地潛入端王府,差點被逮個正着,他倒好,手裡捏着這麼重要的線索愣是一聲不吭,誰知道他是不是還查到了别的。
司空華靈越想越氣,眼裡的怒火似要把他燒穿。
“也不算白跑一趟,起碼驗證了我的猜測。”沈策視線落在她的右手上,如果沒記錯,昨夜傷的便是這隻手吧。
他忽的問道:“手不疼嗎?”
經他提醒,司空華靈這才發覺右手手心傳來火辣辣的痛感,昨晚被那節斷木磨破了點皮,雖說用了藥已經有愈合之勢,但這會用力一拍,恐怕沒那麼快好了。
還未答話,沐青的聲音打破了屋内的靜谧:“主子,晚膳已備好,是否傳膳?”
沈策擡眸看她:“先用膳吧。”
“吃什麼吃!氣都氣飽了!”司空華靈冷哼一聲,甩袖便往外走。她一把拉開半掩的木門,迎面卻飄來一陣誘人的香氣——
廊下,兩名侍女正端着剛出爐的燒鵝候着,那鵝皮烤得金黃酥脆,油珠還在“滋滋”作響,混合着桂花蜜的甜香直往人鼻子裡鑽。她腳步不自覺地頓了頓,喉間悄悄滾動了一下。
“把燒鵝送到我房裡。”她突然開口,聲音還帶着未消的怒意,“還有那道蟹粉獅子頭和櫻桃酪,一并送來。”
侍女們吓得連忙應聲,卻見她走了兩步又硬生生停住,頭也不回地補了一句:“再溫一壺梨花白。”
說完便快步離去,隻是背影怎麼看都透着幾分惱羞成怒的意味。廊下燈籠的光暈裡,依稀還能聽見她小聲嘀咕:“吃飽了再找你算賬……”
沐青看着她離去的方向呆愣在原地,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沈策側耳聽着屋外的動靜,原本微蹙的眉峰忽然一松,眼底浮起一絲無奈又好笑的神色。
他微彎的指節抵在唇邊,輕輕咳了一聲,卻還是沒壓住唇角上揚的弧度。尤其是聽到她最後那句小聲的嘀咕,更是低笑出聲,連肩頭都微微顫動。
“主子?”沐青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問道。
沈策擺了擺手,眸中笑意未散:“無妨。”他頓了頓,又補充道,“吩咐廚房,煮點降火的蓮子湯給她送去。”
沐青低頭應下,心裡卻忍不住嘀咕——看來二人不是吵架,而是他家主子單方面被罵了。
沈策轉身回到案前,指尖無意識地點了點桌沿,眼底的笑意漸漸沉澱成一種溫柔的縱容。
人在氣頭上,還不忘點一桌好菜,這性子倒是一點也不會吃虧。
他搖了搖頭,終是沒忍住,又低笑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