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明遠自知這話題不該再繼續下去,連忙呵呵笑了兩聲,招呼着衆人繼續好好吃飯喝酒。隻和和氣氣地把此事揭了過去。
隻是這武林大會到底算是江湖頭等大事,弟子們一時也不由得心不在焉。
待菜冷酒涼,衆人散去,陳歲安心知今日肯定有話未完,本想留下旁聽些許,最後卻也被無名以陪伴梁永歡為由請了回去。
一時,剛剛還分外的熱鬧屋中便隻餘下無名和廖明遠兩人。
無名将酒盞重重落在桌上,白瓷杯的底在桌面留下一個小小的圓圈,屋中燭火亂搖,廖明遠趕忙噤聲,摸着桌沿坐了下來。
“明遠,你今日,實在過分了。”
無名平日裡總是笑着,偶爾不說話時也是那副冷冷清清的模樣,如今劍眉輕皺,臉色微沉,倒讓人看出幾分殺氣來。
廖明遠強撐着那副無所謂的狀态,問道:“大哥,你就這般惱火?”
無名一動不動地盯住他,質問道:“你來此處時是如何答應我的?”
“可這是武林大會。”廖明遠眉心攢着,嘴上是顧左右而言他,臉上倒是十萬分的委屈。
無名不敢置信地皺起眉頭,半真半假地嗤問:“所以呢,你手無縛雞之力也要名揚天下?”
突然的發難讓廖明遠愣了一瞬,無名立刻反應過來自己這話實在欠妥,正要道歉就看着廖明遠端起酒杯一飲而盡,道:“因為我收到消息,我哥還活着。”
無名雙眼猛地睜圓,眼中疑惑清晰可見。
廖明遠一掃剛剛的酒醉迷糊,隻麻利地從胸前掏出一封信來遞給無名,認真道:“半個月前陸兄來消息告訴我,他在盛京郊外的山頭看到我哥了……”
信上小字龍飛鳳舞,無名接過信再三确認,最終隻能确定自己應當是喝醉了。
否則廖明達怎麼還活着,陸皆知又怎能回盛京?
廖明遠繼續道:“而且十天前幾個人路過此地,說是要趕今年九月的武林大會,今年武林大會就在盛京城郊五道山……”
無名從信中擡起頭來,緩緩道:“這是他的筆迹,可當年你哥他葬身火海,是我們親眼所見。而且,五月份時我還和陸皆知見了一面,他為何那麼快便去了盛京?”
“那便證明我哥沒死。”顧不得太多,廖明遠往前挪了半寸,眼中帶着些許偏執,“陸兄不會騙人,所以這五道山,武林大會我一定要去。”
無名擡手搭上他的右肩,問道:“明遠,你清醒一些,你陸兄有多恨盛京那地方你又不是不知,如今他去那你不覺得蹊跷嗎?”
“我知道。可那是我哥,不論是謊話,還是什麼刀山火海,我也該去一回。”廖明遠伸手握緊桌上酒盞,力氣之大幾乎把那瓷做的杯生生擰碎。
“可去了又能如何?”無名知他心痛,隻耐着性子掰過他隐隐發抖的雙手,好聲好氣地勸慰,“那武林大會是何模樣你也清楚。你哥在世,定然也不想看你如此。”
廖明遠飛快答道:“所以我想要他們和我們一起去。大哥,雖然你不肯說,但我知道,今日那來的什麼無門小派的弟子肯定是你同門。而且我若沒有猜錯,屠山之人肯定還是那群人,你們澤海山的弟子難道不想報仇嗎?”
無名被他這想法驚呆在原地,片刻後問道:“明遠,這桌上還有多少人你剛剛數過嗎?”
“還有十來個人吧。”廖明遠心中不解,但還是認真答話。
無名深吸口氣,問:“那他們去是報仇還是送死,你想過嗎?”
是啊。那年慘狀曆曆在目,廖明遠整個人宛若洩了氣的囊袋,張張嘴,半晌也沒放出點聲來。
“的确,他們都與我師出同門。可我下山之前便和他們說過,這一道報仇是很難了。”無名輕歎口氣,“掌門死前更是說,大家都散了吧。”
廖明遠低下頭去,長歎口氣,似是自問又似在問無名:“可血海深仇,我怎能忘……”
無人開口的屋中過分安靜,四周的燭火随風輕晃,流下的燭淚蜿蜒成堆,無名起身拍了拍廖明遠的肩膀,道:“明遠,你還年少,此事需從長計議。”
“那要多長?”廖明遠緩緩擡頭,燭光之下,他那酒醉的紅已然從臉頰攀到了眼簾。
廖明遠仰頭望向無名,哭着問道:“一年、兩年、三年,還不夠嗎?我都快忘記我哥是何模樣了!”
藥酒勁足,無名一起身便隻覺有火在體内遊走,他望向四周燃着的燭火,隐約望到那日那屋那院那通天火光,而那些熟悉的臉,就這麼一張張緩緩出現在面前。
無名眨眨眼,甩開那些畫面,低聲道:“那便忘了吧。”
話音剛落,還抱着最後一絲希望的廖明遠擡頭望天,而後猛地爆發出一陣哭聲。
無名挑了一個離他幾丈遠的椅子坐下,熟練地捂住耳朵,任由他嚎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