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師兄,你等等,等大師兄來了,你當面和他說可好?”歲安趕忙點頭搖頭,一通亂晃,隻想着尋些法子鈎住他的氣力,“師兄,你再提氣……”
可大限将至之人,最守不住這些氣力。任是陳歲安用盡全身武功,拼命呼喊叫喚,也隻是讓人堪堪張了張嘴。
澤安噤聲片刻,陳歲安也漸漸脫力,當下眼眶微紅,失聲喊道:“無名!你來正堂啊!”
略有些尖銳沙啞的聲音裹挾蠻橫内力,宛如一把利劍,穿過門窗樹木,直直落在無名耳側。毫不猶豫,無名直接提劍朝陳歲安那邊趕去。
原本也不大的山頭此刻仿佛有了千萬裡,無名用上全部力氣也隻恨自己不能眨眼間便到她身邊。
陳歲安的聲音漸漸消下,澤安眯了眯眼,想伸手替她拂去眼淚,才發覺自己無手可動,隻得輕聲道:“别哭……無妨……”
自那群人離去後,澤安已被迫在此地跪坐五日,他本已做好身死無人知的準備,如今這最關心的小師妹得勝回山,他當師兄的,卻是無力招待了。
洶湧内力把陳歲安的頭發吹得亂飛,可眼前的澤安更似一根深秋的枯草,風吹雨打後便要伏在路邊,矮矮一株,最終随雨雪沒入塵土。
身上的傷處生出痛意,宛若春蟲将要生出蝶翼,澤安自知無力撐過這一劫,隻提氣喊道:“阿歲……”
陳歲安猛地點頭,眼淚随着動作滑滿臉,連聲道:“師兄,我在。”
冷寂許久的血肉漸漸有了溫度,澤安不堪忍受地晃了晃身子,微微擡眸直視着她的眼睛,囑咐道:“你,遍救徒衆……”
近乎臨終遺言的囑托讓陳歲安心頭慌得厲害,可眼前的五師兄卻隻露出了一個笑,一字一句道:“遣散山門,血海深仇,于今日終……”
正忙着給人運氣的陳歲安聞言一驚,剛想開口詢問卻又不願忤逆,隻得睜着一雙鳳眼盯着澤安瞧。
可如今她的滿目通紅,叫人看不清情緒,而跪坐在她對面的五師兄也無力看清。
陳歲安一概不論猛地點頭,道:“好。師兄,你說的,都好。”
澤安迎上她的視線恍然一笑,“一言……”
他的聲音漸漸小了下去,如同說書人在故事結尾落下的驚堂木,話還未完,他便輕輕砸在了陳歲安身上。
血腥味湧進鼻腔,印象裡分外強壯的人此刻宛若一片羽毛,将要随風悠悠飄往歲月盡頭。
視線模糊不清,心頭痛似刀割,陳歲安不敢停下動作,手還撐着澤安的胸膛繼續運氣,一邊哭道:“師兄,你提氣……”
帶上哭腔的聲音好似從天邊傳來,澤安靠在陳歲安肩頭,喃喃道:“往後,金芒和、山後的野雞就……歸你了……”
說完未來得及說的話,又給愛劍尋到歸處,澤安隐隐嗅到陳歲安身上的兼程風雨,不由得心生疼惜。可他已然無力思索太多,隻能任由,雙眼輕合。
幾乎是瞬間,無處接收的内力倏地成為月下雪,飄成一片晶瑩。
内力散在眼前,陳歲安卻還是不敢相信,輕聲喚道:“師兄?”
“五師兄?”
“澤安師兄……”
“掌門……”
清清冷冷的大堂中,無人回應的呼喚生出回音,陳歲安終于卸下内力,抖着手摸上眼前人的後背。
與想象中不同,她這一手隻摸到了凝着無數血塊的青絲和破爛的衣裳。
“師兄!”
立在身側的寶劍還在日下發着光,可眼前的執劍人再也不會擡頭,陳歲安抖得厲害,無數呼喚任由她哭着喊着,最終都散于空中。
往事一幕幕在眼前浮現,陳歲安回想起自己那極盡快活自由的七八歲,擡起頭,透過朦胧淚眼,她卻隻看到一片血污。
身後有腳步聲響起,陳歲安心知肚明,無力回頭,隻哭道:“師兄……五師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