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情況實在奇怪,可陳歲安自己也實在不知該如何回話,隻好站在原地等人跑上來。待人走上前來,兩人這才發現這是那有間客棧的賬房先生。兩人對視一眼,沒有說話。
那人見了兩人也不猶豫,直接把衣裳一撩,跪在二人面前,氣喘籲籲地喊道:“求大俠救救我!”
這一聲不大不大不小,四周倒沒人聽到,可他們這動靜實在惹眼,那賬房剛一跪下,就有人的視線落了過來。
陳歲安當下便隻覺腦袋一熱,直接也往下一蹲,道:“别,别!使不得!使不得!”
可那賬房表情更是着急,直接對着兩人繼續道:“您應當已經忘了我,但是我知道您。我名叫方全,家住過馬鄉,之前在有間客棧當賬房,不知您可還記得?”
賬房顯然剛剛是一通好跑,說完話便開始大聲喘氣。無名上前幾步站在陳歲安身側,确認兩人還隔着些許距離便停下腳步。
自家小師妹顯然毫無應付這等場面的經驗,見着人求情便點頭如蒜搗,對着眼前這莫名其妙的人也極力安撫道:“我記得。你先起來好嗎?有何事我們慢慢說,雖說我不是大俠,但若可以幫你,我也會盡力一幫。”
方全一聽她這話如同找到了救命稻草,膝行兩步趕忙問道:“陳大俠當真願意?”
“你先起來,把事情說了。”陳歲安實在受不了這場面,正伸手要把人拽起,可餘光一掃到無名的衣袖便直接改了口,“你這般跪着,我現在上馬要跑,你也追不到,不如起來我們慢慢說。這周遭的人可全都看着我。”
話音剛落,陳歲安作勢就要起身,方全見狀連聲道好,這才麻利地站起身來。
也許是情緒太激動,賬房一個踉跄身形不穩,陳歲安剛要扶,就看到一隻手先伸了過來。順勢望去,隻看見無名依舊面無表情地站在那。
方全連衣上的髒污也來不及拍去,隻連連道謝,趕忙道:“我的發妻被惡霸擄走,現如今生死不明,求您幫我們做主。”
無名聽着這話着實奇怪,先一步問道:“她不曾當官入仕,不曾見證當時情況,甚至連你姓甚名誰都不知,能做什麼主?”
陳歲安聞言心中也是疑惑,臉上卻不曾露出什麼表情來。
方全的臉頰通紅,稍一哽咽,繼續道:“此事說來話長。紅娘與我自幼相識,兒時便已定終身。可是我們鄉中的衛朝白見紅娘生的好看,日日惦記。紅娘不肯,我們也護得緊,倒也一直相安無事。但就在去年三月初,衛朝白私下扣住了她爹娘逼她就範。我們告到官府,卻也無人問津,隻能眼睜睜看着。”
“後來紅娘和他成了婚,那衛朝白也不曾将她爹娘放了,我去問,他家下人就說把人養在了衛家。我不信,偷偷進去想找人,可裡頭壓根不曾有紅娘一家的蹤迹……我本想再往上告,可我無憑無據,實在無人肯聽。直到去年九月,有個異鄉人告訴我說有個叫陸皆知的,我想找他問清楚了,一路兜兜轉轉,就在前日,他告訴我,澤海山最小的弟子陳歲安,也就是那曾在客棧中住了許久的貴客,可以幫我!”
話音落下,陳歲安一驚,一時間半晌沒能說出話來。
無名向前半步隔開二人,直視着賬房,道:“陸皆知可有告訴你,為何要找陳歲安。”
方全苦着臉搖搖頭,“我也疑惑,因為那陸先生隻說您可解決此事,還紅娘清白,全我們情誼。我實在是無路可走,才來找您。”
剛剛所聞之事陳歲安實在不知,這事中幾人她更不曾見過,即使她心中難受,卻也實在是無從幫起。而且她六師姐還在山中等着救命,她又如何有空去過馬鄉。一時間,萬般為難直叫她整張臉都是皺巴巴的。
“若實在不行……”方全面上露出幾絲難色,深吸口氣,躊躇片刻後仿佛下了極大的決心,“我這有五十八兩銀子,求您收了衛朝白的命!“
平日裡看着文文弱弱的賬房此刻仿佛生出萬般勇氣,毫不猶豫地從袖中掏出一個錢袋直直奉到陳歲安跟前,道:“事後,我自會去認罪。”
城外無甚高山,隻一眼望去無邊無際一片長滿綠草百花,青天白日下談買兇殺人之事,不遠處站在城門口的護衛還往這邊看着,任是無名走南闖北多年也不曾見過這場面,陳歲安又是個下山才一年的愣頭青,兩人見狀皆是一驚。無名率先反應過來,壓低眉頭,沉聲道:“此話可不能說。”
方全呼吸一滞,幾乎又想往下跪去。無名伸手把人一抓,方全順勢拽緊他的衣袖,哀求道:“小生……實在是……還望陳大俠将銀子收了……”
“你先起來。”無名面上不顯,手中卻暗暗用力将人穩穩當當摁在原地,“此事容我們先商議一下。”
無名說得認真,方全也抵不住他的力道,隻看着人一扯,那袖子便從自己手中溜了出去。
無名拖着陳歲安在側邊稍一商量,便尋到個緩兵之計。陳歲安回到人面前,認真道:“方公子。此事我可以幫你。隻是我師姐現在還在山中等我,我要盡早回去一趟,待我下山之後,再來樊城,屆時我們再詳談此事可好?”
方全的眼睛跟着這話亮了又暗,末了又跟抓到救命稻草一般,連聲道:“我離家千裡來到此地,餘生便隻為找到紅娘一家,所以無論多久我都可等下去,隻求陳大俠您一定要來。”說着,人把衣袍一撩,又要跪。
無名眼疾手快,先一步把人攔住,陳歲安道:“男兒膝下有黃金,方公子你别如此。”
方全恍若未聞,隻拿着布袋往人手中塞:“那這五十八兩銀子求您先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