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六的聲音不差,正經講話時還算得上清脆悅耳,此刻那一聲高喊字正腔圓,如雷音貫耳,直叫人靈魂都跟着通透。
原本還倒在地上的門房一骨碌,就從地上站了起來,連帶着手中長棍都穩穩握住。
男人顯然是有些着急,将手中折扇一收便邁開步子,腰間玉佩蕩起,參了銀線的衣擺随動作飄揚,從遠處看去如同海水生浪。
“小九,你今日總算是來了。”謝六大步走到陳歲安面前才停下,好看的眼睛幾乎笑成一條縫。
“謝六公子,我們也不過幾日未見。”陳歲安露出一個禮貌性的微笑來,同人打完招呼後有些不懷好意地問,“謝六公子人都不在,也不知這門房是向哪位請示去呢?”
少女語調随意,仿佛隻是在講今日的天氣不錯,隻是那眉間隐隐帶着的幾分不爽顯而易見。謝六見狀睨了那門房一眼,冷哼道:“你領了這月的銀子就走吧。”
陳歲安聞言一驚,心中突然生有絲無法言語,主動勸說道:“謝六公子,這倒也不必如此。往後我多來幾回,他也就認得了。”
謝六微微搖頭,道:“不必多慮。”
不等陳歲安再開口,謝六便領着人進了謝宅。
陳歲安有些不放心地回過頭去,剛剛還盛氣淩人的門房無措地站在門邊。她耳朵那麼靈敏,稍一用心便聽到門房正在央求。
雖說自己是被人攔了去路,可這人也可以說是盡忠職守……
謝六眼尖,當下便看出她的無措,開口解釋道:“小九不必為此擔憂。家裡人太多,倘若今日放過這個,明日便要放過那個,長此以往,我們謝家就要成笑柄了。”
“可他也不過是在看門,我來的也不多,他不認識實在正常。”
“但他惹了貴客不快。”謝六手中的折扇微微晃着,“今日是你,你人好心善願意饒他,但往後他依舊不認人,惹到更大的官,那就不隻是拿着銀子離開那麼簡單了。”
雖說謝六說得也有道理,但明白此事在己的陳歲安微微張嘴,半晌也不知該如何接話。
倘若她不張那個嘴,說那麼句話,那門房也不至于如此。思及此處,陳歲安不由得輕歎口氣,捏緊了自己的袖口。
謝六将手中折扇在陳歲安眼前打開,“唰”的一聲立刻喚回了她的意志。
“小九。”謝六的語氣幾乎算得上是慈祥,“此事你真的不必多想。大不了我叫人多給他幾兩銀子,你且放寬心吧。”
眼前的折扇似是楠竹所制,表面光滑潔淨,扇面的山水圖下角提了一首小詩。稍一呼吸,便有一股奇香從扇上傳出。回過神來的陳歲安露出個不好意思地笑,道:“勞煩謝六公子了,還要替我想這些。”
謝六收回折扇随意地擺擺手,又笑着把人往院子裡請。
院中假山怪石無數,許多玲珑精緻的亭台樓閣,藤蘿翠竹,點綴其間。沿途所看到的小厮丫鬟見到兩人無不點頭問好,姿态優美,動作和諧。
兩人緩緩行至一片湖前,悠悠湖水宛若寒玉,湖中一排奇石浮出水面,隐隐指到路盡頭的亭子。
湖中心的亭台空靜,簾箔四垂,陳歲安心中稱奇,面上卻不顯。
見兩人依次入座,小厮立刻承上來一壺瓊漿玉露和數碟精緻小食。
陳歲安和謝六的話雖不多,卻也有幾句能講得上的,如今又都願意捧上幾句,因此也算聊得熱火朝天。桌上酒盞漸空,陳歲安的臉頰也生出了幾分薄紅。
謝六眉眼帶笑,道:“今日你不來找我,我也要去找你了。一來請你教我武功,二來請你參加我們謝家的婚宴。”
陳歲安眉毛一挑,心知肚明卻假裝不知,問:“什麼?”
“我三姐,謝長甯,你上次見過的。”
“原來是謝三小姐。”陳歲安假裝不解,“她這般谪仙似的人物,也不知什麼人才配得上。”
謝六輕笑一聲,道:“此事我隻說與你聽。說來也巧。那日渡頭被人鬧事。我三姐本是帶着阿辰去那替我監督着,後來亂得過分,我三姐不小心和阿辰走散了,是那陳公子出手相助,順道還替我們守住了那許多貨物,也擒了不少山匪。”
陳歲安聞言緩緩點頭,帶着些許質疑問道:“可他……隻是救命之恩,也不必,謝小姐以身相許吧。”
“這就是巧了。”謝六食指輕點,臉上的笑容愈發燦爛,“那人自幼在澤海山習武,排行老三,曾同我三姐有過無數信箋往來,兩人也算青梅竹馬,隻是不曾見過面。他們的婚期定在六月初九,你可一定要來。”
“澤海山……”猝不及防的,從一個外人嘴中聽到故土,陳歲安心頭一緊,突然有些手足無措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