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自家大師兄剛剛給的銅闆不過那麼幾個,但陳歲安深知蚊子再小也是肉的道理,隻樂呵呵地一笑,掂量着日益臃腫的錢袋便跟在人身後出了門。
上午的酒樓實在是難有客人,哪怕這八仙樓已經做到樊城翹楚,但現在的客人看上去還是不如路邊味道好些的面鋪多。
隻是這的服務實在是好,站在堂中的小二并不是昨晚帶他倆進門的那個,卻依舊熱情地同人打招呼,甚至還端着茶水要往前送。
這段時日戴鬥笠的次數太多,見到來人,陳歲安又習慣性地往腦袋頂上一摸,待摸到自己軟乎乎的發後才反應過來自己已經換過一張臉。
無名擺擺手拒絕了他的好意,隻帶着人飛快地往渡頭趕。
等二人趕到目的地時,樊城最大的渡頭已然開工。來來往往的商戶、船隻數不勝數,熱鬧非常,許多腳夫背着布袋或木箱在船隻和岸邊之間來往不停。端的是一片從未見過的繁華景象。
無名低聲囑咐,“等我片刻,你可以先在此地休息一下。”
陳歲安不急不慢地應了聲,随意地找到兩塊木闆坐下,隻乖巧地等着人回來。
今日雖說天氣不錯,但如今也不過巳時,朝陽流金,雲霧盡消,陳歲安仔細看去,能看到每一個腳夫都是滿頭大汗。也不知是什麼時辰便開始勞作。
在海面上行駛許久的貨物大多堆滿灰塵,在被人背起扛起揚到各處,讓那的每個人都仿佛被白灰蓋過一層似的。
陳歲安低頭看眼自己身上剛換的新衣裳,不由得生出丁點心疼。
無名的動作向來很快,不出片刻就回到她身邊,輕聲道:“我已同此處管事的說清楚了,旁人從此處至船上一個來回大抵是一炷香的時間,每回兩袋或三袋。你便拿手提,一次四袋,在半炷香内走一個來回。”接着又像是不放心似的,半真半假地恐吓,“若被我抓到你躲懶,回去了你便等着挨罰吧你。”
陳歲安微微點頭,問:“師兄,那你幹嘛啊?”
“我在那看着你。”無名望向不遠處的酒樓,朝人一眨眼後笑道,“今日我的茶錢便麻煩小師妹了,好好努力。”
“那我一日能賺幾文?”相比人在哪吃茶監工,陳歲安隻擔心自己在此地幹的活能否拿到些許報酬。
“一個月五兩銀子。”無名認真答道。
陳歲安心中一驚,畢竟這五兩銀子雖說遠遠不夠陸皆知開個口,但這已經是她一路走來拿到過的最高的月錢,當下便用力點了點頭,“我一定好好幹。”說着,她又想起挂在城門口的通緝令,恍然大悟一般道,“怪不得我在客棧半月都未有人去揭發我,原來在此地幹四個月就夠我的裳銀,還不必擔心被我報複。”
無名輕笑一聲,“那我先去那茶樓了,你在這好好想着。”
“得令。”陳歲安笑得狡黠,撒開步子就往船上跑。
她到底在外人眼中看來也不過是個小姑娘,還未來得及下船的碇手一瞧見她登時就睜大雙眼,實在不敢相信這小小的身闆能夠扛起那袋子貨物。
船上的海風輕撫,陳歲安微微眯眼感受片刻,然後在衆人的目光下用兩根繩索将那四個袋子一捆,用力一拎,直接撒腿便跑。
仔細掂量着,也和那山中的石鎖差不多。
從船上走到岸邊,再将那貨物拎到指定的碼放處,陳歲安扛了幾個來回倒沒有什麼不适,隻是那麻繩粗礫,還沒有怎麼動作便磨得手心發紅發癢。
早年習武時她的手已生過繭,但下山後疏于練武,因此那繭子也漸漸有了消退的迹象。此刻再拎起這許久不曾感受過的重物,便感覺到自己的筋骨皮仿佛在準備重塑。
陳歲安也不扭捏,找船上的人随手要了兩塊沒人要的破布把手心一包便繼續奔跑起來。
日頭開始漸漸變得刺眼,無名在茶館二樓找了個能看到渡頭的位置坐下,隻看着來來往往的人如正忙着春耕的牛馬,馱着無數貨物放在早已等候多時的推車上,再由人推上順着街道緩緩走入樊城進到各個商戶的店中,最終再落到每戶人家的屋裡。
隻是這一路走去,賺到銀子的總歸不會是他們。
等到正午時分,日頭高照,忙碌的人也準備着該吃點東西。
在此勞作許久的人大多都自己提早備了夥食,有些是兩個馍馍,有些是已經涼掉的飯菜,有些就在路邊架起一個簡易竈台,裡頭煮着白花花的米粥。陳歲安第一日來,一不留神便把此事給忘得一幹二淨。
陳歲安蹲在原地皺起眉頭,眼巴巴瞧着那滾燙的米粥,正準備揉着肚子硬挨過去時便聽到了熟悉的喊聲。
不知道從哪跑出來的無名換了身青色衣裳,手上又拎着那個熟悉的食盒,站在一家鋪子前揮着手,笑吟吟地喊道:“小九,來吃飯。”
陳歲安應聲擡頭,一雙眼立刻鎖定到微微晃悠的食盒,當下便如同一隻趕着回巢的燕,一溜煙地跑到無名跟前。
“先吃。”無名将食盒裡的飯菜在桌上擺開,順道還替人倒上一壺涼茶,“都是你喜歡的。”
原本還不覺得有多難受的陳歲安當下隻聽見肚子一聲咕噜,顧不得喘口氣,立刻坐下拿上筷子就往嘴中塞上一口實實在在的豬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