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歲安急着要捂住自己的嘴,但到了這個地步也隻得硬着頭皮解釋道:“我下山來尋你,是因為師父臨走前,叫我們尋你回來。”
消息來的太過突然,無名第一反應是不敢相信。下山這麼些年來,他從未想過記憶裡武功高強永遠笑呵呵的老頭也是有會離開的那一天。隻是他下山太久,走得太遠,遠到自己的師父的死訊都沒能及時傳到耳邊。
可如今回想起林中多起來的白鳥,無名也知曉她所說不假。
僞裝太久的陳歲安實在是快要壓抑不住自己的情緒,索性直接拽住師兄的衣袖,道:“師兄,你便跟我回去吧。我不想再待在山下了,我想我二師姐給我做的糖炒栗子了,我想我五師兄陪我抓雞摸魚……我想回山上了。”
“師父不還是在閉關嗎……”無名喃喃。原本俊俏的面容被一層淡淡的哀愁籠罩,眼眶微紅,仿佛随時都會溢出許多淚水。
眨眼間仿佛又看到滿山白绫,陳歲安搖了搖頭,也跟着眼眶一紅,卻還是強撐着笑道:“師兄,你别難受。師父是壽終正寝,一日苦都沒吃呢。”
無名的雙手無意識地絞在一起,指節因用力而微微發白,似乎想要抓住些什麼,卻又什麼也抓不住。
兩人一時隻對坐着,沒有言語。
過了許久,平複過來的師兄緩緩問道:“師父是什麼日子走的?”
“我下山前二十來天時。”陳歲安認真回憶着,“師父閉關出來後,也不知是什麼原因……就大家喊他用早飯時才知道師父走了……”
無名知道她不會撒謊,可是這寥寥幾字書寫完一位武林高手的一生實在是不太有說服力,隻好繼續問道:“師父走時當真是沒有受罪?”
陳歲安趕忙點點頭,道:“千真萬确。”
屋中的熏香袅袅升起,徹底遮掩住這幾日熬藥的苦味。
“那我還回去做什麼?”無名深吸口氣平緩了情緒,忍不住問道,他實在不明白像他這樣的人有什麼好值得挂念,“我這樣的人回去做什麼……”
陳歲安受不了這人如此模樣,可又不知如何勸阻,隻好解釋道:“師兄,他們都很想你的。二師姐最近天天念着你,五師兄還說最近有個新來的弟子十分勤奮好學,很是像你……他們肯定是很想你才會記得那麼清,您跟我回去吧。”
“他們也在騙你。”無名毫不猶豫地打斷了她的話,低下頭去不再看她,“你先出去吧,我想自己待會。”
“師兄……”陳歲安掙紮着還想再勸幾句,可很是突然的,她意識到師兄的狀态實在是不對。
無名偏過頭去,壓抑着隐隐顫抖的聲線道:“你先出去吧,我自己想想。”
男人的拳頭在膝上攥緊,手背的青筋根根分明,因為過分用力連帶着整個後背都微微發着抖。陳歲安咽下滿腔話語,隻擡手想将滿桌子的混亂收拾一下。
“東西都放着吧。”無名的聲音細聽上去已經夾雜了幾分哽咽。
陳歲安瞧着那已經看不清字迹的書信,又瞧了瞧無名,最終還是把那一攤全都留在原地,隻輕手輕腳地出了門。
因為快到中午,樓下的大堂已經有了許多客人,幾乎将每張小桌都圍滿。那些風塵仆仆的商賈,佩劍挂刀的江湖俠士和談笑風生的文人墨客在此落腳,高談闊論着今後的種種。那些桌上擺着各式佳肴,雖說不上是大魚大肉,但也是熱氣騰騰,香氣撲鼻。
今早還在幫忙煎藥的店小二此刻正忙着穿梭于大堂之間,肩上搭着白布巾,手中端着托盤,步伐穩健而迅速。
陳歲安将大堂的景象一一掃過,擤了下鼻子,拖着步子慢悠悠地往自己的雅間去。
這邊的陳歲安如此傷心,裡頭的無名也沒好到哪裡去。隻拿着桌上的書信一張張仔細撫平看過,最後一個不忍也落下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