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連是被頸間冰涼的觸感驚醒的。
睜開眼,一段褪色的紅綢松松纏繞在脖頸,另一端握在身着苗銀盛裝的宋知澍手裡。月光穿過窗簾縫隙,給那人銀冠下的眉眼鍍上一層幽藍的光暈。空氣中彌漫着不屬于現代都市的草木清氣與淡淡血腥。
“大祭司...”祁連喉間不受控制地滾出這個古老的稱謂,帶着宿命的顫音。緊接着,他心髒驟停——整個卧室影影綽綽,站滿了宋知澍!束發佩劍的俠客、白發如雪的修士、喜服染血的青年...十一個前世的愛人,帶着各自時代烙印的傷痕與執念,無聲地将他圍困在床榻中央。
最靠近的苗疆大祭司指尖劃過祁連的鎖骨,那裡驟然浮現出一道暗紅色的古老印記——守墓印。“守墓人大人,”他聲音如銀鈴輕撞,卻透着蝕骨寒意,“還記得那支穿透你我心口的箭嗎?它的寒意,可還留在你的魂魄裡?”
祁連的呼吸瞬間停滞,破碎的記憶裹挾着冰冷的箭簇感刺穿腦海。他看見了月夜下的苗寨竹樓,朝廷的箭矢如蝗!他作為奉命監視南疆的守墓人,卻在千鈞一發之際,本能地撞開了正在啟動禁忌巫陣的宋知澍!
?改寫的第一世殉情場景在祁連記憶中湧現:?
劇痛從後背炸開,祁連踉跄着倒入宋知澍懷裡,溫熱的血迅速染透了大祭司繁複的銀飾和纏繞彼此手腕的紅綢。月光下,那紅綢從豔麗瞬間變得暗紫。
“守墓人!”宋知澍的聲音第一次破碎,沾染了惶恐。他手腕上的銀鈴沾了血,發出沉悶的響聲,“誰準你...替我擋?!”
祁連想安撫他,一張口卻湧出更多血沫。遠處,朝廷的弓箭手正在搭上第二波箭矢,冰冷的箭頭映着即将完成的巫蠱大陣的幽芒。他知道,當陣成之時,整座山都将化為煉獄。
“你看...”他沾血的手指無力地撫上宋知澍緊蹙的眉心,試圖描繪那熟悉的輪廓,“你的蠱陣...我的血...終于...融在一起了...”
破空聲再起!宋知澍眼中崩裂出玉石俱焚的決絕。他猛地扯斷頸間維系生命的銀鍊——裡面封存着與本命相連的毒蠱。祁連絕望地嘶喊:“不——!” 那蠱一旦釋放,施術者必遭反噬魂飛魄散!
可宋知澍并未将蠱蟲擲向敵人。他竟生生将那幽藍的蠱蟲按進了祁連胸前猙獰的箭傷!同時,他用自己赤裸的後背,迎向了呼嘯而來的箭雨!
“唔!” 悶哼聲伴随着利器入肉的鈍響。一支玄鐵箭矢精準地穿透了宋知澍的心口,尖銳的箭簇甚至刺破了祁連胸前的守墓印,隻隔着一層染血的皮肉。冰冷的金屬緊貼着祁連的皮膚,像命運最後的嘲弄與連接。
“疼嗎...?” 宋知澍的聲音低啞破碎,血沫不斷從他唇角溢出,滴落在祁連蒼白的臉上,溫熱粘稠。
祁連艱難地搖頭,顫抖的手猛地攥緊了那支穿透愛人的箭杆,用盡最後力氣狠狠折斷!箭頭帶着碎骨血肉墜落在地,發出清脆又殘酷的聲響。在這聲響中,宋知澍染血的唇開始翕動,吟誦起古老而禁忌的焚情蠱咒。
幽藍的火焰驟然從兩人身下騰起,帶着焚盡一切的熾熱與冰冷。祁連感到徹骨的寒意從傷口蔓延,血液仿佛凝結出霜花。
“當年...你說...”祁連的意識開始模糊,聲音微不可聞,“苗疆的月亮...照不亮...中原的墳...”
宋知澍的銀冠終于滑落,如瀑的長發帶着血污纏上祁連冰冷的頸項。他望着祁連漸漸失去焦距的眼眸,将自己手中那半截折斷的、染滿兩人鮮血的箭矢,毫不猶豫地刺入了自己已經破碎的心窩!更深!讓彼此的血肉再無間隙地交融!
“現在...知道了...”他俯下身,冰冷的唇印在祁連結滿霜霧的眼睫上,聲音輕得像歎息,“我的月亮...從來...隻葬在你的...眼瞳裡...”
焚情蠱的藍焰沖天而起,将整個苗寨映照得如同鬼域。在那妖異的光影中,祁連渙散的瞳孔裡竟映出了無數流轉的畫面——風雪中的執傘同行、烽火狼煙裡的抵死相擁、紅燭高燃的喜堂共飲鸩酒...每一幕幻影裡,都有糾纏的紅綢和墜落的銀鈴叮當作響。
最後一支勁矢撕裂空氣的尖嘯傳來。宋知澍猛地低頭,咬破舌尖,将飽含着生命本源與蠱咒精血的滾燙液體哺入祁連口中。祁連嘗到了血的甜腥、淚的鹹澀,還有那焚情蠱冰火交織的奇異味道。他清晰地聽到宋知澍在靈魂深處烙印下的最後誓言:
“你看...連箭...都要穿心而過...将你我...釘在一處...”
“如此...甚好...”
?“我們注定...要這樣...血肉相纏...魂魄相依...”?
?“生生世世...都在這...箭痕與蠱火裡...一同綻放...一同凋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