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為我會信你那套鬼話嗎,克利切?”
剛剛還一臉輕松笑意的西裡斯在克利切暗暗憎恨的目光中語調嘲諷,他甚至好心情地蹲了下來和已經衰老的家養小精靈平視,深不可見的怒火和煩躁讓克利切不得不懷疑自己會被他斬下頭顱。不,不,從來不屑于也從來不願意和布萊克家優良傳統沾邊,克利切笃定他眼前遠不及雷古勒斯少爺善良的西裡斯決不會輕易殺了他,畢竟他是個背叛了布萊克,背叛了雷古勒斯少爺的,他現在唯一的主人。
“别讓我命令你,懂嗎?”
萊姆斯皺了皺眉頭把手搭在好友的肩頭,明顯地能夠看到克利切豬嘴巴一樣的鼻子和布滿血絲的大眼睛做出各種令人厭惡的動作,他的嘴唇在無聲的蠕動,無疑是在說那些被禁止說出的侮辱性詞句。
“是的,西裡斯少爺,克利切會說實話的。”
另一邊的牆壁上,沃爾布加正死死盯着西裡斯的身影,她挂在牆上之後反而不像生前那樣癫狂,或許是意識到一切早就不能被她掌控的事實,有時在見到西裡斯回到這座屋子時竟好像毫無罅隙一般去親昵地喊兒子的小名。
“别妄圖打聽那些你不該知道的事情,西裡斯!”
說得清楚她現在是什麼樣的心情嗎,沃爾布加憎恨地看着西裡斯,眼睛幹澀到眨不出來一點點眼淚,生前的決裂與孩子競相離去的痛苦将她的瘋狂折磨得僅剩一點被抛棄的絕望,全在聽到西裡斯的追問時化作對他的怨恨。
“你為什麼死了之後還在說這句話?”
從前的記憶并不會随着沃爾布加的死去就被小天狼星遺忘,他隐約記得最後一次回到這裡時沃爾布加歇斯底裡的怒吼。
“你又為什麼總是在探聽那些我從不讓你打聽的事情!”
“克利切,告訴我,我命令你,告訴我,告訴我這幢屋子裡的一切。”
“不!西裡斯!你不能……”
“聽我一句勸,布萊克夫人,假使你還記得他是你的兒子的話。”
被破口大罵為該死的狼人的萊姆斯對着仍舊罵個不停的沃爾布加的畫像說道,聲音仍舊是一貫的平和溫柔,而其中那些短短的句子卻很輕易的讓已經死去的女人猛地松懈,像一隻飽脹的氣球再也沒有辦法控制主動撞上針尖。她看着一臉冷漠又厭煩地看着自己的兒子,終于安靜下來背過身去消失在畫面中。
“西裡斯少爺想從哪裡開始聽起呢?”
“從你本來該死的那句話開始,說!”
雷古勒斯的死從來不曾真正從小天狼星心頭消散,閉上眼睛總能不時夢見弟弟瘦削的身影笑着喊着他的名字,西裡斯每每想要問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卻總又在雷古勒斯驕傲滿足的笑容裡忘記自己該說些什麼,無數次醒來之後看着顫抖的手,粘稠的月色總把血脈相連的曾經曬得涼得堪比一碗冰水。西裡斯閉上眼睛,很快又睜開,審視的目光緊緊盯住跪爬在地上的克利切冷靜地命令。
“16歲的時候,雷古勒斯少爺加入了黑魔王的集團。如此驕傲,如此自豪,如此幸福的侍奉……然後有一天,他加入一年以後,雷古勒斯少爺下樓到廚房來看克利切,雷古勒斯一直喜歡克利切的,西裡斯少爺。”
沒有一個人會回答克利切茫然又痛苦的問題,萊姆斯坐在地毯上安靜地聽着,知道這時候自己唯一能做的就隻是陪伴在好友的身邊。
“主人雷古勒斯說……他說……”
“……他說黑魔王需要一個家養小精靈。”
從開始說到雷古勒斯就一直涕泗橫流的家養小精靈好像再也講不下去了,跪趴在地上的養小精靈氣喘籲籲又哽咽地說着,大滴大滴的淚珠流過他的豬鼻子,流進他長滿灰牙齒的嘴裡,顯得難看又痛苦。
“繼續,克利切。”
“大腳闆……”
拍了拍西裡斯緊握的拳頭,萊姆斯頗為不忍卻也毫無辦法,他隐約覺得有關于雷古勒斯,這位從不曾和他們有過過多接觸的,在哥哥婚禮上笑得腼腆青澀的男孩背後隐藏的秘密,或許能讓所有人為之哀恸。
“雷古勒斯少爺主動推薦了克利切。這是榮譽,少爺說是屬于他和克利切的榮譽。克利切必須做黑魔王吩咐的任何事情……然後回……回家。”
“所以克利切到了黑魔王那裡。黑魔王沒有告訴克利切要做什麼,隻是把克利切帶到了海邊的一個洞穴裡。洞穴深處是一個山洞,山洞裡有一個很大的黑湖……”
空蕩蕩的布萊克老宅隻剩下回憶往事的克利切悲痛欲絕又恨不能立馬死去的忏悔聲,西裡斯并肩與萊姆斯坐在藏滿了灰塵的地毯上,手指不受控制地痙攣。他喉嚨幹得有些發緊,想要說一些話卻怎麼都發不出來聲音,克利切的講述好像離得他越來越遠,迷茫模糊中他擡頭想要眨眨眼睛,隐約卻看到弟弟腼腆的微笑,仍舊是十五六歲時的模樣。
“他還命令……克利切離開……他。他還交待克利切……回家……不告訴女主人……他所做的事情……還要毀掉……第一個盒子。他喝下了……所有的毒藥……克利切掉換了盒子……看着……主人雷古勒斯……被拖到水面下……被……”
家養小精靈躺在地闆上,顫抖着喘着氣,綠色的鼻涕粘在鼻子上,蒼白的前額上他懲罰自己時造成的淤傷已經散開了,他眼睛腫脹,布滿血絲的眼睛中充滿淚水。身後的壁畫裡,沃爾布加的身影重又出現,親耳聽到雷古勒斯的死亡讓這位滿心歡喜将兒子交給黑魔王的母親發不出一點泣音,西裡斯狼狽地拉拽自己的頭發,哭泣都被堵在幹澀的喉嚨間怎麼也卡不出來半點聲息,直到沃爾布加的血淚伴着絕望化作一聲‘雷爾’将她孩子的死亡真相砸進窗外的落雪中。
“盒子呢?克利切,你把它毀掉了嗎?”
沉浸在悲痛中的西裡斯聽不出來自己的聲音有多麼地沙啞又哀傷,沃爾布加在血淚中一眨也不眨地盯緊了唯一活着的兒子,顫抖着想要逼迫西裡斯永遠地離開。她死了之後也還是學不會怎麼和自己的孩子相處,布萊克家的血液裡似乎天生沒有流過‘如何好好愛人’的血液,她仍舊下意識地想要罵他來把不知死活的大兒子逼回安全地帶。可誰又會聽她的呢?西裡斯從來沒有,雷古勒斯也同樣最終不會。
她于是沒有說話,這個習慣了強勢,習慣了掌控一切的貴婦人終于在這一刻好像明白了一點點早該明白的事情,隻是安靜地待在話裡詛咒着害死了她的兒子的一切人和事。
“克利切毀不掉它,克利切無論做什麼都不能在上面留下任何痕迹,有太多強大的咒語施加在盒子上,克利切确信毀掉它的方法是從盒子裡面破壞,但是打不開它,西裡斯少爺,克利切沒能執行命令,克利切沒辦法毀掉那個盒子!”
家養小精靈沒有辦法,哭泣的顫音讓他再也保持不了跪趴的姿勢整個人一頭栽在地毯上蕩起陳舊的塵埃,經年沒有認真打理過的屋子很快飄起一層層讓人咳嗽的灰塵,西裡斯抹去眼淚和萊姆斯對視,心知那個吊墜盒在通向死亡之間的道路上有多麼重要。
“告訴我它在哪,克利切。”
“西裡斯少爺還記得雷古勒斯少爺喜歡的那隻燕尾狗嗎?”
“冰球?”
通體雪白的燕尾狗是雷古勒斯在下冰雹的一個夜晚在家附近撿來的,剛抱回家時還是病得東倒西歪站都站不起來的樣子,他記得他還陪着雷古勒斯照顧過冰球一段時間,隻不過最後一次再回來時已經沒有見過那隻燕尾狗的身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