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溫生生克制住了自己想反抗的心,對上沈故冷絕的眼角,一字一頓地艱難說道:“如果我不跪,你會殺了我。”
少年還處于變聲期,嗓音嘶啞難聽,就像鏽迹斑斑的風琴戰栗在寒風中。
沈故眸色微沉,第一次好好打量眼前這個脆弱可欺的少年,蓦然笑了,“原來是我看錯了,你不是什麼小廢物,聰明得很。把東西放下,滾出去。”
他松開了手,餘溫狼狽地癱在地上咳了好幾聲,心跳聲像要炸裂一樣,死亡的恐懼後知後覺席卷全身,可少年不敢耽擱,氣還沒有喘勻,就急匆匆跑出了營帳。
沈故沒有給他安排睡覺的地方,他就鑽進了越野車的後座,蜷縮起自己的身體,像過往十五年一般帶着不安與恐懼躲進黑夜裡,默默舔舐自己的傷口。
……
一個月後。
“再跑快點,”沈故抱胸站在營地入口,冷眼看着少年背着一個百斤重的沙包繞着營地跑圈,即便腳趾都磨出血也不許停。
“啧啧,這小孩兒是和老大有仇嗎?”
看熱鬧的迪米用胳膊肘戳了戳同樣看熱鬧的“非洲野熊”麥盧問道。
麥盧聳了聳肩,“我怎麼知道?不過這小孩兒适應能力很強,體能進步超乎想象,我記得他第一天的時候圍着營地跑了沒三十圈就暈了過去,雖然瞧着瘦弱,但無論精神還是肉/體都我覺得他有成為一個頂級雇傭兵的潛質。”
說着,麥盧秀了秀自己比迪米大腿還粗的二頭肌。
迪米嘴角一抽,默默向上帝祈求:希望美少年最後不要長成和麥盧一樣的金剛野人。
所幸,在時間之神的見證下,迪米的祈求很奏效。
一年後。
餘氏集團的最大私人軍營裡,沈故率領的雇傭兵是這座軍營裡最強的,所以占用了全營最好的資源。
這裡有超現代化的訓練設備和各種冷熱/兵器,每天有數不清的私人軍團在格鬥室裡互相厮殺,但沒有敢去招惹沈故和他麾下的人。
射擊室裡。
“冷兵器你已經掌握的差不到了,從今天開始學習各種槍支的使用。”
沈故慵懶的聲音回蕩在射擊室,他穿着黑色短衫和一條花褲衩,踩着一雙磨損嚴重的爛拖鞋,半倚着門框,随手往後撸了兩把微長的頭發,露出一張骨感分明的俊臉。
有的人天生皮囊優越,連挖鼻孔的流氓動作做起來都輕狂自然。
沈故挖完鼻屎,懶洋洋地擡起眼皮,瞥向射擊台前背影纖細清冷的少年。
一年的時間,餘溫長高了不少,應該還要感謝沈渣宰,雖然大部分時間這王八蛋很不是人,但後來發現少年總是半夜胃痙攣,就沒再用餓肚子來懲罰訓練達标。
之前某天夜裡,沈故看到餘溫躲在越野車裡,一邊偷吃一包過期的方便面,一邊瘋狂嘔血,整個人就變了……
用黛爾的話來形容,那天夜裡的沈故像瘋了一樣,抱着嘔血的單薄少年,眼睛紅得像野獸,翻遍了整個營地找藥,甚至後來直接開車帶人去了最近的醫院。
要知道,以他們的身份,去醫院是很危險,但沈故一副不管不顧的樣子,硬是把餘溫送去了醫院治療。
黛爾後來問過沈故到底是怎麼回事,沈故搖了搖頭,沒說話。
他沒辦法和人解釋,在他二十四年的人生裡周而複始地做着一個噩夢,他槍殺了一個人,正中心髒,然後就是那個人瘋狂嘔血、無力大笑的場面。
在夢裡,他看不清那人的面容,但卻能體會到一種無以複加的痛苦。
餘溫嘔血的模樣某一瞬間竟和他夢中人死亡的模樣的重合,沈故腦海中閃過一絲後悔——也許不該的,他不該利用餘溫的。
但沈故想起戀人言辰九死一生的處境,那一縷動搖又頃刻間煙消雲散。
……
“沈故,沈故……”
是餘溫在叫他。
和言辰清冷悅耳的音質不同,變聲期結束後的餘溫聲音毫無特點,平淡得像水,像他這個人的性情一樣不溫不火。
——“沈故,餘溫是個很溫柔的人,連聲音都很溫柔。”
這是黛爾對沈故說的話。
沈故看着眼前面無表情、像木頭一樣無趣的少年,餘溫有個習慣,哪怕東南亞熱成狗,也永遠穿着長褲長袖,領子一定要緊緊包裹到下巴,不肯露出一寸皮膚。
沈故暗暗皺眉,心道:溫柔?黛爾到底是從哪裡看出來的?
“沈故?”
餘溫又喚了一聲,滿臉疑惑地看着他。
沈故終于動了,踏着爛拖鞋,跟沒骨頭似的走到餘溫身後,握住他握槍的右手,調整好角度。
“開槍,我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