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後,聖明德醫院。
嘈雜的醫院裡,病人就像水滴一樣彙聚在過道,形色各異卻又難以讓人注意。索尼娅穿着褶皺的赤白長衫烏黑雙眼四下張望,面色昏黃,肚子鼓起。
她的身旁牽着一個小孩,頭發被剃光了,眼睛裡即好奇又想要努力保持内心的平靜。
她穿過酒精,汗臭,還有一些不善的表情,緊緊攥着小孩的手,嘴裡念念有詞。她停在一扇潔白門前,猶豫再三終于敲響門。
塔列納正在科室裡和夫妻兩人,說着關于孕期的一些注意事項。極力想要和病人的丈夫說明生産之後女性如果能夠多與社會交互,是能夠緩解情緒的不适。
換來的隻是丈夫厭惡,就好像塔列納正在慫恿女人做娼,女人低着頭将布裹在臉上一言不發。
丈夫嘴裡低聲謾罵着,示意妻子趕緊離開,眼神剜着塔列納。門一開,索尼娅就連忙側身,再擡頭時就是塔列納溫和的笑容。
索尼娅扯着孩子進來,語氣堅定沒有吞吞吐吐。
“醫生我想檢查一下肚子裡的孩子,現在大概幾周了”,塔列納尋問着基本的情況,但是感覺這位母親一無所知。
“還是需要多關注自己的孩子”,索尼娅沉默。
三人準備去病房裡,在走廊上,小孩的手上全是媽媽的汗,穿堂風從左側的後門襲來。
在一幅明媚裡,斑斓的風車抓住了他的眼睛,小販正和好幾個兒童吹着風車,歡聲笑語大過了哀嚎和啜泣。
小孩掙脫着手,就想要跑去,索尼娅一晃神人就已經朝着春光那邊去了。
塔列納安慰道“噢,夫人絕對沒事的,那小販常常在這裡”。索尼娅雙眼晶瑩,看着背影幾乎快要垂淚,但也隻是一直梗着脖子不停把眼淚吞咽進去。
“走吧,醫生。”聲音沙啞,塔列納見狀隻是用力的握住索尼娅的手,牽着她往那邊走。
索尼娅躺在病床上,塔列納試圖用一些話語來緩解她的緊張。微風從窗子裡拂過兩人的身體,清新的味道鑽進鼻腔安撫着索尼娅的緊繃。
“寶寶的感覺很健康”,就是一句尋常的話語,她的情緒忽然變得很激烈轉瞬又死氣沉沉的,“醫生幾周了”。塔列納隐隐覺得不對勁,“六周了”,索尼娅長舒一口氣。
廣播裡的天氣播報換了台,在三聲警示的笛聲之後,所有人都屏息凝神,走廊裡的聲音戛然而止。
“各位,政府發現有售賣曼瑞克草藥(堕胎草藥)的女巫正在醫院檢查,請配合。如果有行為舉止異常的人,請立刻檢舉,這能保證你和你家人的安全,上帝保佑你。”
踏踏踏,沉重而又整齊的步伐回響在寂靜中,這意味着政府的執法人員已經進來了。
霎時間,此起彼伏的尖叫劃破仿佛暫停的時間,電影扭曲着猙獰的發出聲音。
嘭,科室的門被踹開。“索尼娅?”粗狂無禮的士兵,沒等回應,兩人徑直将床上的人夾住雙臂,就往門口拖。
塔列納瞬間反應過來,想要拽住士兵的手。
“不行你們不可以帶走她,她沒有犯任何錯,沒有!”同樣,她沒有得到任何的回應,士兵不耐煩的甩手使得她踉跄了一下,跌坐在病床上,頭發有些淩亂。
大概過了幾分鐘她聞到一股燒焦的味道,塔列納不敢想。盡管雙腿猶如灌鉛,她還是恍惚的走到了醫院門口。
硝煙撕破了天空,竊竊私語懸空變成利刃,大刀。高樓林立之中藏着針針窺探,投向火刑架上的六人。
塔列納遠遠的看見風勾勒的火焰,以及索尼娅泰然自若的眼神。四目相對,她感受到自己在顫抖。
“不孕之藥?真夠蠢的”士兵狎着香煙,不屑的眼神在鞭撻着焚燒的靈魂。
呼呼,她耳中響起聲音,看見站在醫院門口對面的女孩手拿風車。她幾近落敗而又倉皇的走過去那個女孩的身邊,在士兵充滿懷疑猶如劍芒般的眼神下,壓抑着跌跌撞撞的步伐,努力保持平靜。
士兵見其胸口的标志便又放寬心,是政府成員家屬的标志,是領主的女人。
背對衆人,用自己的護士口罩覆在孩子臉上,而孩子隻是一動不動,風車快速轉動,仿佛能聽見奔跑歡笑聲,而火也愈加旺盛。
她抱住孩子,穿過走廊,腦中什麼也聽不到。隻是想着趕緊走到盡頭。小孩開口,卻是個女孩的聲音,清晰而又平靜。
“醫生,媽媽讓我和你說,謝謝”塔列納沒有說話,蒼白的嘴唇被抽光了力氣。
“你…你說什麼”塔列納定在原地,原來她是自願的,塔列納終于走在到了剛才的陽光下。
她沿着牆壁滑下,整個人猶如碎片飄零。小孩搖頭,隻是上前擁抱塔列納。
“謝謝……”,女孩名叫凱列班,凱列班又重複,看着塔列納胸口的徽章。
凱列班眼睛裡蘊藏着更大的悲傷,幾乎就要将塔列納吞噬,但那樣的悲傷裡面又有着必然的堅韌,仿佛猛虎蟄伏。
凱列班拿着風車,道别之後,遠遠消失于街角。在這樣的時代裡,每一個普通人都從母親的腹中出生,擁有風,天空,百合,緊接着就是鐐铐,帶血的釘子和火刑架。
但沒人知道,凱列班在許多年後,也用一把大火燒掉了王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