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五年,三月底。
南城求知巷9号,沈家院門前挂着紅燈籠,門上還貼了大大的囍字。
晚上九點左右,幾個人從院子裡走出來,沒走出多遠,就開始嘀嘀咕咕。
“聽說是娃娃親,女方倒是守信,明知道沈維舟身體不好,也嫁過來了。”
“嗐,我倒是聽說,那姑娘小時候跟人抱錯了,一直養在鄉下,前年才認回來的。小姑娘一開始聽說能嫁進沈家,高興得不得了,後頭大約是聽說了什麼,又鬧着要退婚。真的,我娘家表姨是他們家鄰居,親口跟我說的。”
“難怪一直沒見新娘子露臉,敢情是心不甘情不願。哎,沈家這樣的家世,沈維舟又一表人才,要不是身體那樣,哪輪得着她嫁進來喲!”
……
幾人邊蛐蛐着,邊快步走遠,很快消失在黢黑的長巷盡頭。
同一時間,沈家院子東廂,柳綿綿縮在老式架子床一角,崩潰打量着眼前八十年代的卧室。
老式家具,木制臉盆架、牡丹花鐵皮熱水瓶……要不是腦子裡莫名其妙多出來的信息,她都要懷疑是哪個損友趁她睡着,給她弄到年代短劇拍片現場了。
事實是,向來鹹魚的她,偶然加了一次班,結果就心梗猝死了。
死後她既沒上天堂,也沒下地獄,而是趕上了穿越的潮流,穿進一本年代文,成了裡面戲份不多的炮灰女配。
原主也叫柳綿綿,剛出生的時候跟人抱錯了,在農村長到十八歲,也就是前年,才剛被親生父母接回南城。
一開始原主還挺高興,畢竟這年月農村的日子不好過,何況她親生父親還是南城軍工廠的車間主任,家裡其他人也都是工人,條件比養父母家不知道要好多少倍。
可沒過多久,成長環境不同造成的隔閡和矛盾就暴露了。
親生父母對她的言行總是看不慣,覺得她粗俗不堪,讓他們在大院鄰居面前丢臉。哥嫂也差不多,不冷不熱的,嘴上不說,眼神中總透露幾分嫌棄。
父母時常挂在嘴邊的一句話就是:你不懂,就多學學錦詩。
柳錦詩就是那個跟原主抱錯的女孩,據說品學兼優,才貌雙全,是柳家的驕傲。
去年年中柳錦詩通過軍工廠内部招考,進了宣傳科。
宣傳科幹事是幹部身份,比當工人還要有面子,對比原主,更是一個像珍珠一個像死魚眼睛。
原主倒是一心想獲得親生父母的認可,學柳錦詩穿衣打扮、說話做事,學了一陣之後,大院裡那些混小子就追着她喊“東施效颦”。
就在原主日子越過越糟心的時候,沈家上門了。
在知道自己有這麼一門家世顯赫的娃娃親後,原主忙不疊地就答應了。
隻是婚禮前不久,她從家屬院一個叫朱永齊的混子口中得知,她的結婚對象、沈老首長的大孫子沈維舟,根本不是什麼身體不太好,而是已經病入膏肓了。沈家娶親是為了“沖喜”,她父母默認将她嫁過去,是為了攀上沈家這門親。
原主對親生父母徹底失望,鬧着要退婚,朱永齊卻勸她不要鬧,還給她出了個馊主意。
朱永齊長得不錯,又很能甜言蜜語,把一直遭受周圍人貶低、嫌棄的原主哄得死心塌地。他撺掇原主先嫁進沈家,想辦法從沈家弄點錢,他們再一起私奔去南方做生意掙大錢。
朱永齊還說,沈家人财兩失,肯定不會和柳家善罷甘休,這樣既能報複她冷漠無情的父母,又能為他們的未來攢下一些本金,一舉兩得。
原主還真聽進去了,嫁進沈家後沒幾天就卷了錢财跟朱永齊私奔了。
不過朱永齊可不是什麼好東西。
到南方以後,他哄着原主花光了所有錢,扭頭就把她賣給了人販子。原主最後是在一個偏遠小山村,被買了她的老光棍活活打死的。
今天就是原主嫁入沈家的日子,她心裡不痛快,一整天沒個好臉色,更是早早就進新房蒙頭睡覺。
結果這一睡就睡死了過去,是字面意義的睡死了,再醒過來,就是穿來的柳綿綿了。
爹不疼娘不愛,丈夫是個病入膏肓的,情夫更是個人渣——倒黴成什麼樣子,才會輪上這樣的天崩開局?!
正自怨自艾,靜谧的空間裡突然響起幾聲壓抑的咳嗽,柳綿綿吓得差點蹦起來,緩了下才反應過來,小心翼翼看向床上那個棉被鼓包。
原主睡下的時候,屋裡并沒有其他人,不過不用想也知道,這鼓包裡除了沈維舟,還能是誰?
柳綿綿警惕地看着鼓包,沈維舟要是這時候醒過來拉她過新婚之夜什麼的,她怕自己會忍不住揍他……到時候病入膏肓直接變成一命嗚呼就不好了。
所幸沈維舟咳嗽了幾聲後,沒再發出其他動靜。
想到新婚之夜,柳綿綿忽然又想起個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