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直逼四十度大關，路上蒸着一層熱氣，行人在熱浪裡扭來晃去，一個個，都是行走的《呐喊》名畫。

這個天也要出來玩的，就放暑假那幫小孩兒了。

不過今天，這幫臭屁小孩兒有了領頭羊。

領頭羊一頭微卷的毛，領着一批本小區最高學曆三年級的小羊羔，浩浩蕩蕩拖家帶口朝體育中心進發——不去啃草皮，踢足球。

“三哥，你多大啊，上幾年級啊？”穿奧特曼短袖的小男孩仰頭問。

自封三哥的洛羨渝一撩頭發，裝逼：“十一年級，這麼高知道什麼概念嗎？”

其他羊羔哇個不停，奧特曼男孩說：“可是你還沒我爸高，我走我爸旁邊才到他皮帶，走你旁邊脖子都過你屁股了。”

被踩到痛處的洛羨渝胡言亂語騙小孩：“你個小屁孩懂什麼，那是我還沒長大，你爸都當爸了，肯定比我高。你沒我大，沒我高吧，人都是越長越大，越長越高，就跟種樹一樣，知不知道。過幾年你爸可能就長成巨人了，房頂得開個洞你爸才能回家了。”

奧特曼男孩瞪大眼，不說話了，顯然覺得三哥的話非常有道理。

兩輛電驢從身邊呼嘯而去，車上四個人都穿着球衣，後座的人胳膊底下夾個籃球，同棟樓戴眼鏡的小男孩扭頭問洛羨渝：“三哥，你會不會打籃球？”

又被踩到痛處的洛羨渝哼哼：“很牛逼，能把你當球投球框裡。”

聽不出好賴話的眼鏡男孩躍躍欲試：“那三哥，我們别踢足球了，去打籃球吧。”

另一個插嘴：“不行的，我哥也打籃球，他都不讓我去，說等我長高了才行，不然網兜都碰不到，我們都還矮，還是别去了。”

洛羨渝朝插嘴的男孩後腦勺輕甩了一巴掌：“還想打籃球，我陪你們這群褲子不到半米長的踢足球就知足吧，踢完三哥請客喝汽水。”

一群小孩歡呼一聲，高高興興抱着球跑進了露天足球場。

足球場旁邊就是籃球場，噼噼啪啪正有人打，籃球場靠馬路的一邊用圍網圍了起來，防止球飛到路上，幾個路過的女生站在樹蔭下朝裡觀望。

洛羨渝也看了幾眼，球場上正帶球過人的少年彎腰躬身，動如疾風，短褲下瘦長健美的小腿繃起弧度，頭發朝後揚起，看準時機，三步一個上籃，勢如破竹。

防守跳起來想給一個蓋帽，少年人在半空，一個假動作将籃球從右手換到左手，以一個刁鑽的姿勢破了帽，直直把球送進了籃筐，球衣下擺初具雛形的勁瘦腹肌随跳躍的動作一晃而過。

陽光下摔八瓣的汗珠都帶着青春荷爾蒙氣息。

球場外的女生拍起巴掌。

“漂亮，好球！”

高飛跑過來擊了個掌，江衍往後撥撥頭發，回到前鋒位，眼角瞥了一眼站在場邊的洛羨渝。

洛羨渝立馬撇開了頭往足球場走。

“三哥！”場上那群小孩叫着，“快來啊！”

洛羨渝回到球場，幾個小屁孩已經滿頭大汗。他們開始分隊，三哥和奧特曼男孩一隊，剩下的一隊，奧特曼男孩主動去守球門，球在對方腳下，洛羨渝快跑幾步，仗着腿長勾走了球，趁着人還沒追上來，往對方球門一個飛踢——

沒進去，踢歪了。

球被眼鏡男孩帶走，洛羨渝又是一個勾腿，搶過來，這次直接跑到對方球門口，停着不動：“看球！”

未見其球，先聞其聲。

守門的小男孩慌得張開短胖的手臂，洛羨渝一個出其不意，球從他頭頂飛過，擦着右上角進網。

那頭奧特曼男孩一蹦三尺高，“哦耶！我們得一分！”

洛羨渝鶴立雞群，高二立二年級群，沒有一點以大欺小以高欺矮的羞恥，光明正大從所有小孩兒腳底下搶球。幾回下來，一群小屁孩跟送外賣的，滿場拿着球沒跑幾步，洛羨渝就主動上來取餐，引得小孩們叽叽哇哇亂叫。

洛羨渝是越踢越自信，炫起了技，把球帶到場邊，絲毫沒注意身後那幾個小孩互相打了個眼色，他轉個身，擡腳要踢，就聽一聲吼：“兄弟們上啊！”

這時候洛羨渝腿已經出去，沒想到小孩直愣愣地都朝他沖來，球要挨頭上，不起個大包那也得磕一跤。洛羨渝情急之下腳一拐，球像流星一樣劃個弧線，飛向了籃球場。

眼鏡停下來，頭跟着球，讷讷地：“我的球......”

“都站這兒，”洛羨渝說，“我去撿。”

江衍再次上籃，餘光就見過來一個東西，身體下意識一避，籃球砸在籃框上，滾了一圈，沒進。

然後那東西擦着他的背過去了。

江衍落到地上，幾人都聚過來，籃球彈了一下被高飛接住，剛才蓋帽的陸堯看着江衍：“沒事兒吧？”

“沒事。”

江衍雙手撐着膝蓋，瞄着那個過去的人。

籃球場和足球場中間有一道低矮的圍網，所以洛羨渝沒看見球差點誤傷人，撿了就要走。高飛見他沒一點停的意思，站出來叫住他：“就這麼走了，不說點什麼？”

洛羨渝回頭，左看右看也沒别人，說：“和我說話啊？”

“不然呢？”高飛說。

洛羨渝問：“你們要我說說啊？”

高飛挑了挑眉。

“行吧，那我就說說。”洛羨渝還挺勉為其難，“你們幾個我沒看，就看了他一個人。”他指指江衍，“打得還行吧，就是動作還有點慢，拿了球就直接投，别搞這麼多花裡胡哨的花樣，又不是表演給别人看的，忠言逆耳，自己琢磨琢磨吧。”

四個平均身高在一米八以上的人都沒說話，單純物理視角俯視着這個穿着短袖短褲，卷毛汗濕在臉上，胳膊底下夾着個畫米老鼠的兒童足球，一副胸有成竹專業大師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