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晏珠卻有些難以适應,兩輩子都沒應付過如此多人。
拉着柳書荷躲在誠業堂後的古樟樹下,沈晏珠趴在石桌上歎氣:“月底的旬試就會将我打回原形。”
柳書荷不認同:“這些日子為了籌備榴月節,你各處都有精益,隻是你還未發現。月底的旬試,我斷言你的排名定會再次上升。”
她的話讓沈晏珠十分有底氣:“書荷,我信你!”
這底氣隻持續到第二日。
夏日的雨總是來得十分突然,出門的時候還烈日當空,博士剛進門講課,瓢潑般的雨水便嘩啦啦倒了下來。
突然得就像博士的抽考。
《大燕律令》,厚厚的一整本,上面密密麻麻都是字。讀完都要花不少時間,更遑論背下來。當然,這是好久之前博士布下的課業了。
沈晏珠完全沒有準備,不曾想今日還會在課上抽背,她隻能坐在原地祈禱不會抽到自己。
博士十分嚴格,錯一個字都不行,前面已經有幾位同窗因背錯而被戒尺打了手心。
連續抽查幾人皆有錯處,博士胸中蓄滿怒火。唯一能平息他怒火的優異學子唐夢筱又不在——她與楊學尹因輸了比賽又沒有履行承諾而羞于見人,二人同時請了半月的假。
沈晏珠握緊拳頭低着頭,别叫我别叫我别叫我……
“沈嬌!”
沈晏珠渾身一抖,内心哀嚎一聲,大難臨頭,天要塌了。
她怯怯地站起來,垂着腦袋。
博士開始考問,沈晏珠像個鋸嘴葫蘆,一問三不知。唯一開了口的,是将博士提的問題重複一遍,至于答?那是肯定不會答的。
其他人雖說有錯,但還能答出個子醜寅卯,沈晏珠是完全不會,這徹底激怒了博士。
“這個課業老夫布置了多久了?你居然一句都不會?沈嬌,你态度不端,不思進取,手伸出來!”
博士怒喝着,沈嬌哆哆嗦嗦地伸出手去。
“啪!”
戒尺拍在掌心,手掌頓時紅了。
沈晏珠何時受過這番罪,掌心像是有火在燒,疼得她鼻酸眼紅,泫然欲泣。
蕭沉本是斜倚在椅背上,見她被罰,當即坐直身體。見她可憐兮兮的耷拉着眉眼,想隔着廊道去看看她的手掌。
可博士氣還未消,用戒尺罰過後還不算,命令她:“廊下站着去!”
“是。”
沈晏珠低低應了一聲,乖乖地出門站着去了。
風雨漸漸小了,外頭倒是比屋内更涼快,隻是因着被罰,她也無心吹風納涼。
手掌還是疼,她舉起手自己給自己輕輕呼氣。
正吹着,就聽博士忽然爆發一聲怒吼。
“你也站着去!!今日都不許進來!”
沈晏珠吓了一跳,偷偷摸摸朝屋子裡瞧。隻見一個高大身影正姿态慵懶地朝她走來,她心中一驚。
蕭沉也被趕出來了?
廊下是雨聲簌簌,背後有朗朗書聲,一高一矮兩個少年人靜靜地靠牆站着。沈晏珠眼角含淚,瞥了眼身邊的蕭沉,心下稍稍寬慰。
她小聲嘟囔着:“《大燕律令》如此複雜,果然不止我一人背不來吧?”
蕭沉斜睨她一眼,風中隻有少年的嗤笑。
“你還笑!”沈晏珠低低地嬌斥。
蕭沉擡了擡下巴:“看看你的手。”
她聽話地攤開掌心,這才一會兒,掌心已腫起來。
蕭沉垂下眼,遮住眸中的心疼。猶豫再三,還是不管不顧地抓住她的手腕,湊到唇邊,替她輕輕吹了吹紅腫的掌心。
“還疼嗎?”他語氣低柔,有着自己都不曾發覺的小心翼翼。
沈晏珠覺得很奇怪,明明自己吹掌心的時候一切正常。為何蕭沉的呼吸打在上面的時候,她會覺得掌心癢癢的,心裡也癢癢的。他低頭替自己輕輕吹着掌心的樣子讓她心跳好快,越來越快。
我是怎麼了?
“你……吹一吹了……就好些了。”她支支吾吾地說。
蕭沉沒有擡眼,怕她看出自己眼裡多餘的情緒。因此也沒發現,少女绯紅的臉頰和微揚的唇角,以及看着他的眼睛裡有星星點點。
他想再握着她的手腕一會兒,又怕她覺得自己孟浪,隻得放手。他将這隻手掌背到身後,意猶未盡地捏了捏。
“我那兒有藥,午間去樹下等我,我替你送藥來。”
沈晏珠想說自己那兒多得是藥,可鬼使神差地,她一張嘴,變成了:“嗯,好。”
說完自己都驚住了。
我在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