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辛彎腰,企圖将他從地上拉起來,卻被他直接甩開了手。
都是住在一個小區的,老人自然認識這個小孩。
她一跺腳,對着男孩罵罵咧咧的:“作死的了,你個肥仔一大早又瘋哪頭去了?!你爹爹咧?”
她操着一口聽不懂的方言,強硬地将孩子從地上拉起來,一邊拍打着他身上的泥土,一邊往他來的方向張望着。
“你爹爹咧?”她又追問了一遍。
男孩拿袖子随意地抹了一下臉,往她肩上用力一推,又跑遠了。
張笙忙上前扶住老人,老人踉跄幾步,借着他的力站穩了。
遠處早已不見了男孩的身影。
“這?”
郁辛奇怪地望着男孩消失的方向,這麼沒教養的孩子,他還是第一次見到。
“個小畜生。”老人呸了一口,“得叫他爹爹揍他一頓。”
見他們聽不懂,她又換回了不标準的普通話,拉着兩人,一副要說悄悄話的模樣。
“這孩子是我們這裡人見人嫌的皮猴,爸媽從小都不在身邊,跟在爺爺奶奶身邊長大,都被養壞了。”
哦,怪不得。
不過郁辛和張笙都不是愛打聽别人家事的性格,隻沉默地點了點頭就沒再說話。
老人估計是平日裡攢了一肚子話沒處說,這下直接被打開了話匣子,不管不顧地繼續嚼着舌根。
“他原先有個哥哥,在外地當什麼訓練生,說要是出道了就能當大明星呢,結果人先沒了。”
“他哥是個乖娃,可惜啊,就是命薄啊。安軍他們夫妻倆捧着盒子回來的時候,我們都瞧見了。哎呦,那哭得慘的咧。”
“也得虧他們當年甯可被罰了八萬塊,也要把這孩子留下來,不然淩玲這當媽的怕是也跟着去了。這孩子剛見他們的時候,連爸媽都不肯叫呢。”
......
張笙的腳步停住了,從她的話裡抓住了關鍵的信息。
他臉色有些難看,語氣異常冷靜:“奶奶,你剛剛說什麼?他哥是訓練生?”
老人見他搭上話茬,以為他燃起了八卦之心。
她扯着張笙的衣袖,莫名地帶着點炫耀的意味。
“那是,他哥之前還上過我們省台電視呢,就在我們小區門口錄的像!要不是他死的早啊,以後當明星了,我也算是看着明星長大的人呐!”
張笙回頭和郁辛對視了一眼,彼此的眼神都很肯定,是安淩風沒錯。
張笙心跳狂跳起來,壓抑着内心的激動繼續問老人:“那奶奶,您知道他安葬在哪個公墓嗎?”
“就在城南......”老人蓦地反應過來,懷疑地看向他們,“你們問這麼仔細做什麼?”
“我們是他的粉絲,大老遠過來想去祭奠一下。”郁辛解釋。
“粉絲啊。”老人恍然大悟,“你們有心了,他們自己家裡人除了忌日都不去公墓上了,難為你們還記挂着他。”
“那奶奶,能麻煩您告訴我們公墓的具體地址嗎?”郁辛滿眼都是真誠。
兩孩子人都挺好,老人松了口:“城南公墓,就叫這名字,離我們這兒遠着呢。”
.
有多遠不知道,郁辛和張笙又回到了車上。
郁辛調着導航,随口問他:“安淩風家裡還去嗎?”
張笙用手蒙着臉,腦子裡一片亂。他是想着去看望一下安淩風的爸媽,畢竟他們兒子是因為自己才出的事。
可是剛剛那老人說的話,言語間都是他們已經放下過往,開始了新的生活。
張笙不确定自己出現在他們面前,會不會勾起他們傷心的回憶。
郁辛已經調好了導航,靜靜地等他做決定,導航顯示離墓地要開兩個小時。
“不去了。”張笙仿佛是想通了,目光堅定。
郁辛看着他,欲言又止。然後他了解地點點頭,沉默着發動了車。
汽車緩緩駛出小區,碩大的“拆”字在後視鏡裡漸漸消失。
等到再也看不到小區時,張笙又突然慌了起來,手放在郁辛的大腿上,有些顫抖。
“我要是沒去看他爸媽,他會不會怪我?我應該替他盡孝道的。”
他喃喃自語着,眼神憂郁又無助,像是陷入了自責的情緒。
郁辛忙着看路,沒有注意到他的不正常。
他在腦海中搜刮着勸慰張笙的語句,卻沒有找到合适的詞語。
他說不出“你放心,他肯定不會怪你。”或者“沒事,他會理解你的。”這些話。
任何理由在死者面前都很蒼白無力,他也無法代入安淩風的立場去替張笙開脫。
就好像他媽媽大年三十為了找宋志輝出了車禍一樣,他難以感同她的身受,他隻能從自己為人子的角度批判宋志輝,卻不能代替他媽高舉道德的旗幟。
郁辛放下右手捏了捏張笙的手背,“那你等會兒和他解釋一下吧。”
張笙緊張的表情因為他這個親昵的小動作似乎柔和不少,而後又猛的反應過來,抽掉了自己被壓在他大腿上的手。
剛剛還滿滿當當的手心一瞬間空了,郁辛眸中劃過了一抹異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