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如此寒冷。
蟲鳴如此寂靜。
甯栩的胳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當然對面的景文也沒比他好到哪裡去。
嘴巴微微張開,一動不動地僵在原地,任由洛基撕咬他的褲腿。
兩人雕塑般地看着彼此,仿佛要沉默到世界盡頭。
直到狗叫聲劃破了夜空。
“汪汪汪,汪汪汪汪——”
洛基注意到吃罐頭,耀武揚威地沖它豎起尾巴,吃罐頭平靜而優雅地坐在甯栩腳邊,絲毫看不上這個智商和自己不在一個次元的品種。
張麗莉介紹道:“小文,這是甯栩,他住在我們隔壁,也是蘭高的。”
景文顯然還在打擊中沒緩過來,在看見他腳邊的邊牧後,臉上的表情更糟糕了。
“這是你的狗?叫什麼名字?”他眉頭緊皺地問,語氣有一絲緊張。
甯栩頓了頓,說:“露娜。”
不知為何,景文輕輕地松了口氣。
張麗莉好奇地看着他們,“你們認識?”
“他是我同桌。”景文沉着臉說。
張麗莉立即面露驚喜,“什麼?你就是他那個年級第一的同桌?聽說你這次還考了好幾個滿……”
景文光速打斷她:“媽,我們去遛狗了。”
他幹脆利落地拽着洛基出去,砰地一聲關上了門,不留任何餘地。
甯栩:“……”
真的謝,他沒打算和他一起遛狗。
景文原本也沒有這個打算,可現在出都出來了,隻得硬着頭皮道:“你一般去哪兒遛狗?”
甯栩指了指别墅區外面的河堤。
“那……走吧,一起。”景文進退維谷地說。
夜風帶着溫熱的氣息,卷起柔韌的拂柳枝條,仿佛婀娜多姿的少女在湖面翩翩起舞。草叢裡泛着青黃的螢火,在路燈下閃閃爍爍。
吃罐頭不緊不慢地走着,旁邊的洛基東聞一下西聞一下,偶爾沖上去撲蝴蝶,一副非常不老實的樣子。
景文清了清嗓子,問道:“所以那天扔我籃球的是你?”
甯栩淡淡地說:“順手罷了,我也沒想到隔壁住的是你。”
景文捋了把頭發,看向别處:“就他媽離譜,我媽和你媽居然還成朋友了。”
“不是‘你媽’,”甯栩毫不客氣地糾正他,“是‘艾阿姨’。”
景文:“……”
“你不覺得這事兒很荒唐嗎?”
甯栩面無表情地說:“我覺得過段時間要和你去打高爾夫更荒唐。”
景文一拍腦袋:“啊,操,我都忘了這茬兒了。”
“你可以不去。”甯栩循循善誘道,畢竟他先前已經答應了,不好再找借口放鴿子。
景文煩躁道:“我不能不去,上周末去酒吧被我媽抓了,她現在出門死活都要帶上我。”
甯栩嗤笑:“那就是你自找的了。”
景文“嘶”了一聲,“我說你這人說話怎麼這麼欠呢?反正我必須得去,你為什麼不能不去……”
他光顧着跟甯栩争辯,沒留神手裡的繩子松了勁兒。
洛基不知道看到了什麼,突然興奮起來,猛地發力爆沖了出去。
景文被拽得一個踉跄,喝醉酒似的往前倒了兩步,險些摔個大馬趴。
等他穩住身體後,洛基已經跟一陣旋風似的跑走了,背影猶如一匹狂浪不羁的野馬。
“洛基!”他憤恨地罵了一句,“你個逆子,給老子回來!”
甯栩看着他狼狽的樣子,噗地一聲笑了出來,頗有點幸災樂禍的味道。
景文本來就煩,現在更煩了,“你還笑?都怪你選了這條路,也不知道他會不會沖到河裡去。”
洛基已經不見了蹤影,靠近河堤處一片漆黑。
甯栩微哂:“關我什麼事,你平時不走這條路嗎?”
“我平時壓根不遛狗。”景文憤憤地說,“它一跟我出來就跟發了瘋一樣,這下好了,要去哪裡找……洛基——洛基!”
他喊了幾聲,完全沒有回音。
甯栩收起嘲笑:“它認得回家的路嗎?”
景文皺眉道:“認得是認得,但是它喜歡玩水,一玩起來就沒完沒了,我得盡快把它找回來。”
甯栩聞言沒說話,而是彎下腰,解開了吃罐頭的牽引繩。
他拍了拍邊牧的腦袋說:“你也去幫忙找一找,找到洛基就把它帶回來。”
吃罐頭馬上撒開蹄子,吭哧吭哧往前跑去,一溜煙變成了一個小黑點。
景文都看傻了,“你沒毛病吧?把它放了幹嘛,現在我們要找兩條狗了。”
甯栩哼了一聲,“你以為它跟洛基一樣傻?”
景文頓時不服了,“說誰傻呢?這狗看起來也不大聰明的樣子啊,我就不信它還能自己回來……”
“閉嘴,找狗。”甯栩懶得跟他掰扯。
景文罵罵咧咧地跟上他,兩人沿着河堤邊上,着重打着電筒往河裡找。
路燈隻照亮了河邊的公路,靠近河裡隻有幾盞小矮燈,找起來非常費勁。
景文沿路喊着洛基的名字,嗓子都快喊劈了,也沒找到一根狗毛。
“完了,這龜孫子不知道鑽到哪個縫兒裡去了。”他呼出一口氣,靠在樹幹上道。
甯栩看了看遠處一望無際的蘭江,也有些不确定地說:“不會真跳河了吧?”
正當兩人想打電話給物業,查找周邊監控的時候。
突然間,遠處跑來兩個矮矮的身影。
“等等,不用打電話了。”甯栩攔住他。
景文擡起頭,看清了前方的景象,驚得下巴差點沒掉下來。
吃罐頭咬着牽引繩的一端,正牽着洛基往這裡跑來。
洛基的狗臉濕了大半,眼睛委委屈屈地耷拉着,表情敢怒不敢言,顯然是被狠狠教訓了一頓。
景文怔怔地說:“你家這隻邊牧……好像真有兩把刷子。”
吃罐頭把洛基“牧”回來的事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傳遍了整個業主群。
此後但凡别墅區有貓貓狗狗找不到,都會在業主群求助吃罐頭,這使得它迅速走紅成了群裡的明星狗。
與它相反的是洛基,成功憑借自己随地小便、傻不愣登、看見小母狗就走不動路的形象,成為别墅區的狗界食物鍊底端。
這一微妙的變化,連帶景文都覺得自己在甯栩面前擡不起頭來,在學校也愈發回避他。
*
期中考試來臨前,校運會開始了。
去年的冬運會可以說是黑馬雲集,當時甯栩剛轉過來,一人包了三個田徑項目,還拿了兩個金牌,其中就有景文險些蟬聯的男子五千米。
景文那會兒已經有點不爽他了,準備在他面前一舉奪冠,誰知道那天中午吃壞了肚子,隻勉強拿了個亞軍。
今年因為狗的事情,他感到在甯栩面前丢了臉,因此也打算運動會上一雪前恥,依舊報了五千米。
然而,甯栩沒再去田徑組,而是報了撐杆跳。
不得不說,景文在得知這一消息時,内心是無比失望的。他本想在甯栩面前拿回冠軍,卻沒想人家根本沒報。
黃昏時分,大家三五成群地到操場去練習。
撐杆跳和長跑的訓練場地是同一個跑道,甯栩在旁邊做拉伸的時候,景文的眼睛不自主地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