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吧,來吧,用你們那微不足道、聲嘶力竭、細不可聞、振聾發聩的聲音,祈求那沉眠于‘永恒’之夢的神明——投下一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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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潛者最終階段實驗記錄:
稻妻時間XX年X月X日早上九點五十分,天領奉行的清剿部隊到達刃連島聚集地,完成外部包圍,開始清理作業。
早上十點零一分,刃連島清理作業順利推進至聚集地中心。
早上十點零二分,藤原史現身,體表浮現魚鱗,眼泡凸出,進入異變狀态。其試圖阻止天領奉行,無果。
早上十點零二分,實驗目标一号“深潛者”出現,與清剿部隊接觸。
早上十點零二分,天領奉行清剿部隊共一百三十餘人,全數陣亡。
……
早上十點零四分,實驗目标二号“雷電将軍”出現于海岸上空,與實驗目标一号“深潛者”接觸。
至此,“人工轉化深潛者001号藤原史降神實驗”正式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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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光的餘晖和海潮的震動幾乎是同時從數百公裡外一同傳來。
哪怕借助神裡屋敷處于高地的優勢,隻靠肉眼依舊完全無法了解那遠處的濃霧之中到底在發生什麼,但經受這餘波的人都能感受到那股不屬于人類的威力。
那是不容許凡人辯駁的‘神威’,而其中的一方,顯然是出自于這片土地的神明。
“……還是晚了一步。”
收起心裡對那些難民的憐憫,艾爾海森平舉起一根随手拿來的小木棍,确認海潮的位置。
納伊為了解決神裡绫華的問題和神裡绫人一同離開了,而留在會議室裡的他已經整理完手頭的資料,現在正用教令院配備的便攜式望遠鏡注意着遠處戰場的進展。
雷光、海浪和濃霧團團圍起,讓那片區域難以看清,雙眼努力眯起希望能聚焦看清更多,大腦卻發出警告讓他别再繼續看下去。
熟悉的反胃感正模模糊糊的露出腦袋,大腦正發動全身器官催促着胃液血液一同逃離身體。
——别再看了。
——不要去理解,不要去觀察,不要想靠近。
那是和在降諸魔山時一樣的感覺。
那是“禁忌的存在”。
忽然,雷光四散,一瞬間仿佛整個世界都被清空的光亮讓艾爾海森回過神。
雖然雷神表現的過于不關心時事并且堅定保守主義,但現在她應該也明白,這已經不是簡單的人類社會之間為利益多寡産生的小打小鬧了。
但沒等這一波餘波平息,很快又有數道雷光傳來。
那意味着——
“雷神陷入麻煩了。”
回到會議室的納伊将艾爾海森腦中的判斷說出口,“有找到有用的信息嗎?”
“我這邊的資料沒有提到抑制深潛者的手段,那個叫鹿野院的小鬼也回天領奉行了。”艾爾海森再度翻閱了一遍整本報告,擡眼看着單獨一人回來的納伊。“神裡绫人呢?”
“他受傷了,現在正在接受治療。之後過來。”
艾爾海森微微颔首。他稍許觀察了一會兒,将木棍固定在欄杆邊。“等他吧。”
和降諸魔山的魔物不同,眼下的狀況顯然已經不是他們兩個人可以妥善處理的問題了。
艾爾海森雖然自我,但他也不會自大到認為自己能完美解決這種程度的災難。
越是這種危急的情況下,越是要慎重行動。一步差池,就可能導緻全盤皆輸的結果。
但顯然,納伊也不想坐以待斃。她接過艾爾海森的望遠鏡,“雷和火也對他沒有效果了嗎?”
“弱雷弱火是‘半成品’的弱點,那份報告裡成功轉化的完整深潛者隻有藤原史一人,而他恐怕沒有這些弱點。”艾爾海森将沒來得及共享的情報說出口。“雷神不是深潛者的克星,所以‘博士’才會那麼放心的将實驗場所放在稻妻,因為最主要的試驗品根本不害怕雷電。”
“但我們還是不知道多托雷的目的。”納伊臉色微沉。“如果他想要制造媲美神明的生物,那至少要先拴上鍊子,而不是養一條必然會發瘋的野狗。”
“……我的确不知道‘博士’的計劃,但如果是藤原的,我大概知道。”
“是什麼?”
艾爾海森微微垂下眼。“弑神,成神——拯救稻妻。”
“——”
納伊在短暫的失語後發出一串像是笑聲陡然墜下的氣音。“……抱歉,我不是想要嘲笑誰,但……雖然我知道雷神不是個賢明的執政者,但他難道不明白這問題不是殺死雷神就可以解決的嗎?”
如果隻要殺死一個塵世執政就能解決整個人類社會的漏洞和矛盾,那她早就去謀殺草神了。
但事實是,人類社會的缺陷是根源性的,是附植于‘人類’這一生物本性之惡上、連神都束手無策、無藥可醫的矛盾。
推翻一個雷神又如何?總會有下一個‘雷神’。對于稻妻而言,雷神可以是人、是鬼、是将軍、是乞丐、是刀、是箭、甚至她可以沒有實體,隻是那高高的天守閣拟造出的一場虛幻泡影。
隻要三奉行還能夠依靠這個概念得到‘支配’的全能感,隻要稻妻民衆還想要盲目依附于這一概念來獲得‘被支配’的安心感——雷神就能永遠存在下去。
這就是稻妻現在的‘永恒’。腐朽、懦弱、如同精神病人的創傷癔症般,從五百年前的災難起苟且存活至今的‘永恒’。
“他知道,也不知道。”而與納伊不同,艾爾海森的聲音很平靜。“稻妻眼下的亂象就是為了讓他發揮出深潛者的最大力量,所以愚人衆們花費精力擾亂市場,又讓他以‘救世主’的姿态進入貧民窟,再到現在将他最珍視的這些破壞,刺激他的精神讓他覺醒——他多少應該明白。”
“但明白了也無能為力,明白了也無法改變現實。所以,他也不明白。”
——不明白前路在哪,不明白希望在哪,不明白意義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