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沈止醒來。
昨天扭的腳今天好像更痛了,他揉了揉太陽穴,打算穿着棉睡衣出門買點飯。
不料打開門,門口放着個毛巾包裹着的三層鐵盒。上面還貼着張紙條,寫了很長一串字:
“沈哥,這是我在早餐鋪子買的早餐,我六點十分就要到校,來到你門前很早,怕打擾你休息,就沒敲門。早餐涼了的話,你熱一下,你腳上有傷,盡量減少下樓活動。沈哥你要是不喜歡的話,就在這張紙上畫個叉,我晚上放學來拿飯盒。”
末尾畫了個小太陽,像個炸毛的刺球。
他年少時倒是很可以自然而然地對陌生人表達關切。
沈止将飯盒拿進來,簡單的豆漿、包子、油條。
大概是不知道他愛吃什麼餡的包子,都買了點。
沈止将早餐放在鍋裡熱了熱,他起得晚,吃完早餐沒多久,門就被敲響了,他沒直接打開,而是隔着門問了句:“誰?”
“我,老周!”
是樓下書店老闆。
沈止戴上口罩,打開門,便看見周老闆端着米飯和菜上來,他一愣,“這是?”
周老闆見他蜷着一條腿,“是小沈,就昨天不小心撞到你的那孩子,早晨跟我說,他中午和晚上沒空過來,就讓我這幾天給你送早飯晚飯。”
沈止哭笑不得。
“不用,我可以自己做的。”
周老闆:“您可别客氣,小沈給了我錢的,我老婆做什麼我就給你送什麼了,小沈那孩子懂事得很,又常在我這裡看書買資料,我幫一幫這小忙就是擡擡手的事兒。”
他十分熱情,不停地說着沈疾川的好話,又替他道歉,說那孩子肯定不是故意的,家裡困難,但特積極向上,是個好孩子雲雲。
周老闆将熱騰騰的米飯和熱菜放餐桌上,叮囑:“碗筷不用唰,晚上我過來拿,有什麼需要跟我說一聲,我去給你買,垃圾放門口。行,沒事兒那我就走了。”
啪關上門。
沈止:“……”
周老闆在他記憶裡,是個有些市儈但熱心腸的好人,後來還幫過他,但時光久遠,他都忘了原來這人話這麼多。
從剛才到現在,他一句話都沒能插上嘴。
餐桌上的飯,炖豬蹄、蹄花湯,都是滿滿一碗,米飯也是壓實了冒尖。
他不禁頭痛。
才剛吃了早飯,現在一點都吃不下去了。
沈止将米飯和菜放進冰箱冷藏,到下午六點的時候,周老闆又上來送飯,蝦仁炒蛋,清炒西藍花,小米粥。
清淡但有營養,正适合養身體。
周老闆是個糙人,平常吃飯也不會頓頓吃肉吃蝦,顯然是特意給他準備的。
沈止不好拂了人家好意,便說午飯沒吃完,正好和晚飯一起吃。
等到九點,他進了廚房,把飯重新燒熱。
-
高三晚上放學。
“考了一天,明天還要接着考,好累啊!”季溯吐槽完,發現沒人搭腔,“川哥,你怎麼了,心不在焉的。”
沈疾川騎着自行車,前面不遠處就是周老闆的書店,他道:“等會兒你自己走,我有事。”
季溯:“我能幫上忙不。”
沈疾川停在書店門口:“不用。”
“是不是兄弟了?”季溯也刹車,拽着他車把,“川哥,你老實說,是不是有難事,你都朝我借錢了。總不會是借錢買資料吧。”
他跟沈疾川鐵兄弟,知道他的性子,正常情況是絕不會借錢的,還一借就是兩百。
沈疾川拽了拽車把沒拽動,無奈回頭:“好吧,告訴你。”
“昨天不是下雨了嗎?路上滑,我不小心撞了個人……”
“什麼!”季溯瞠目結舌。
沈疾川:“不算嚴重,人家也沒要賠償,但是他一個人,做飯什麼的都不方便。我就許諾給書店老闆二百塊錢,讓他買點好吃的炖給人家補一補。”
他拍拍衣兜,“這錢待會兒就給老闆了。我也得上去看看人家現在的情況。”
原來是這樣。
季溯憂心忡忡:“要不我還是陪你去吧。”
“不用不用,你借我錢就很夠義氣了,”沈疾川擺擺手,朝着書店走去。
書店老闆笑呵呵打招呼:“來了?”
“來了,這是飯錢。”
“哦好,放那裡吧,樓上的先生今天沒出門。”
“謝謝周叔,我上去看看。”
隐約的對話傳入季溯耳中,他看着沈疾川走出書店,又從外面狹小的樓梯口上樓。
路邊停車的地方是有路燈的,襯得書店門口很黯淡,樓梯拐角就更黯淡無光了。某一刻,季溯突然有種自家兄弟羊入虎口的感覺。
他甩甩頭,騎上自行車離開,自言自語:“幻覺,幻覺。”
叩叩叩——
沈止打開門,看着門外的少年:“你來了。”
門外站着的人剛上來樓,目光定定望向他,眉眼間帶着還沒褪去的青澀真誠,皮膚是健康的淺蜜色,穿着校服,更能看出藏在寸寸筋骨中的、還未經磋磨的幹淨少年氣。
“沈哥好。”
沈止微微一笑,側開身:“進來吧。”
無知無覺的小羊進了虎狼窩。
飯香混着淺淺的白霧,氤氲在客廳裡。
午飯的豬蹄、蹄花湯和晚飯的蝦仁炒蛋、清炒西藍花都擺上了桌。
那碗未動的米飯,被推到了沈疾川面前。
沈止:“多謝你讓周老闆照顧我,但是我一個人實在吃不完。”
沈疾川看着這幾乎未動的飯菜:“你中午和晚上基本沒吃啊,不合胃口嗎?”
沈止笑:“沒有,個人身體原因,吃得比較少。”
沈疾川便看向他。
沈先生确實看起來不太健康,他們兩個雖長得很像,但沈先生皮膚是蒼白的,一身黑色睡衣襯得他冷淡成熟,卻顯得更沒什麼血色了。
尤其眼底下泛着長年休息不好的淺青色,即便是笑着,臉上也似籠着一層揮之不去的倦怠和恹恹。
沈疾川視線下移,看向沈止的脖頸、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