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像是被定格了一樣,僵在原地,無論他的面部肌肉如何牽扯,都已經死了。
李燭微微歪了歪腦袋,
“不要這麼緊張,這對你的身體沒有好處。”
說着,他緩緩俯下身。
男人的手掌冰涼,落在了他的另外半張臉上。
他的手指微微用力,按壓在他的眉心和眉尾,沿着太陽穴緩緩向下,找到幾個着力點。
動作麻利且毫無偏差。
直到張重光隐約間再次感受到疼痛和酥麻,
那僵持許久的半張臉,終于恢複了機理反應。
另外一邊瞳孔也終于朝着男人投射來了完整的視線。
他突然開口道:“你一直在騙我。”
李燭疑惑地蹙眉,輕聲道:“寶貝兒,你就說了真話嗎?”
“我從未騙過你。”他的聲音極其平淡,卻還是能聽出一絲破損。
男人隻是垂眸看他,并沒有立馬反駁。
“不要自欺欺人了。”
張重光盯着他的那雙眼睛,想要從那深淵中找到些許湧動的光。
“我對你說的每一句話都沒有撒謊……你呢,你對我都做了什麼……李燭,你看看我……”
“他們說得對,你這種人,是不會愛的。”
他幾乎有些憤恨地抛出這句話。
妄想刺傷眼前的男人。
李燭微微挑了挑眉,像是驚異:“愛是什麼?”
“你的那些‘我愛你’嗎?”
對面明顯不置可否。
李燭瞪大的眼睛突然顫了一下,順勢嗤笑出聲。
張重光感覺到了一絲不适,脫口而出:“為什麼笑?”
男人歪了歪頭,手指輕柔地擦過他的臉頰,開口道:“你說你愛我。”
“可你真的知道,我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嗎?”
“你說你真的愛我,永遠、永遠,一輩子愛我。”
“可你現在看向我的是什麼眼神啊?”李燭的聲音帶着輕輕的戲谑,手上的動作卻一如既往地溫柔,耐心地用肢體動作安撫着眼前的愛人。
張大少爺眯了眯眼:“那是因為你騙了我。你在騙我,你在玩弄我。”
李燭:“我從未騙過你。”
“我說過我是什麼樣的人嗎?”
“我從未說過。”
那雙灰眸霎時黑了,湊近了一些:“那都是你自己的臆想。”
“怎麼到頭來,倒是我在騙你了。”
男人的聲音冰冷,劃破他最後一道守衛的防線,毫不留情道:“是你自己在騙自己。”
張重光的眼睛瞪大了一些,
壓制已久的淚光霎時湧現出來,将他幹澀的眼球吞沒。
他卻隻覺刺痛。
他幾乎是下意識回想了一下,
眼前的男人,幾乎是一次都沒有以自身開設過話題,他們在一起這麼久,做過,愛過,可李燭也隻是附和。
順着他的愛恨嗔癡,順着他的喜怒哀樂。
像是一場獨角戲。
李燭在他的眼中看出些信念的瓦解,他輕輕笑了笑,揉了揉對方的頭發。
“寶貝兒,不愛的那個人,滿嘴謊言的那個人,是你啊——一直都是你自己。”
“我隻是在幫你認清事實。”
“你愛上的,是你意淫出來的夢而已,你隻是需要我這個載體,這個完全可以支撐你幻想的載體而已。”
“愛,寶貝兒,這東西對你來說也太難了。你哪來的愛啊?”
對誰都有愛的人。
怎麼會懂得愛的本質,是自私自利,是獨占,是毀滅,是絕不妥協————是夾雜着恨意的。
男人的聲音帶着些許故作的委屈,生硬地像是複刻來的,又毫不加工地展露出來。
“沒關系,你不愛我也沒關系,欺騙我也沒關系……”說着,他的手指微微挪動,抵在小少爺的唇瓣上,用力壓了壓,直到感受到牙齒的形狀。
“我會原諒你的,親愛的。”
張重光眼睛感覺到一陣刺痛,被迫顫動了兩下。
淚,順着他血紅的眼眶滑落。
他的腦袋恍惚着,是被殘忍戳穿最後一層虛僞面具的崩壞。
下意識,他想要牽動自己的嘴角。
可不管這麼努力,嘴角也隻是随着肌肉抽動幾下,便再也不聽使喚。
這張完美假面,在這一瞬間被擊潰了。
不複存在。
男人的手指輕輕擦過他的淚水,那雙眼睛細細地觀摩着他的表情,敏銳地捕捉到了什麼。
“SHHH——”
“别勉強自己,它已經碎了,拼不起來的。”李燭的聲音輕飄飄的,卻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寶貝兒,你怎麼又在發抖了。”
“不要害怕……我是不會傷害你的,你知道的,這世界上最殘忍的人,明明是你啊。”
“真正不會愛的那個人,是你啊……”
這句他曾經毫不猶豫刨出來的,妄圖刺傷男人的話語。
輕飄飄刺了過來。
鮮血淋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