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被迫眨了一下眼睛。
一道血紅順着他的睫毛根部緩緩淌了下來。
血被雨水稀釋,順着他的臉頰流了一大片。
張大少爺眼底一顫,滿臉驚恐地注視着這張與自己一般無二的臉,這張毫無波瀾的臉上,血流成河。
男人的表情沒有過多變化,
任由這些血痕撕裂他的面目,曝露出他的本性。
“啊!!!!!—————————”
張重光驚叫一聲。
恍然回神。
密室中,昏暗的燈光将這間還算溫馨的小隔間照亮。
角落裡的零食櫃,還在播放影像的電視機,以及牆壁上輕輕搖晃的捕夢網。
這完全不像一間用來囚禁别人的房間。
他的後背已經被冷汗浸濕了,臉上的表情僵硬着,心律不齊使他隻能勉強用嘴巴呼吸。
恐懼由内向外,随着他記憶的湧來,順着每一寸血肉蔓延到全身。
李燭————就是殺人犯!
心驚膽戰。
他竟然将這一段記憶忘了。
竟然會将真相忘得如此徹底。
他突然明白李燭的那個疑惑的眼神,也明白他突然的嗤笑。
在笑什麼。
笑他的愚蠢。
笑他的天真。
笑他自尋死路卻一往無前的可笑的固執。
張重光的臉上早已淚流滿面,酸澀伴随着他喉管溢出的血,充斥着他的鼻腔,随着他的一呼一吸間溢出體外。
一股絕望油然而生。
他明白李燭為什麼沒有回答他的問題了。
因為懲罰永遠不會結束了。
就像他每一次乞求的那些永遠,那些一字一句的一輩子一樣,再也看不到結束的那一天了。
他的内心湧現出一股猙獰的恍惚感。
荒唐。
他的命運竟然會如此荒唐。
更讓他絕望的是,他隻是害怕而已。
他隻是恐懼而已。
隻是恐懼。
他對李燭,竟然隻是恐懼而已。
不知無聲落淚了多久,張重光終于回過神來,那雙眼睛重新煥發出些許生機,他胡亂擦了一把眼淚。
手機。
他的手機。
他在床榻上翻找了好幾圈,終于在角落裡摸出自己的手機。
之前,之前他還抱着求李燭原諒的心思,一直沒有使用過手機。
李燭對他也算松懈,隻是設置了應用限制而已。
想到這裡,他連忙打開手機。
手機屏幕亮了的一瞬間,他竟然感受到一種救贖。
他點開電話頁面,努力地回想其他人的電話号碼。
誰的也好。
江稚魚。
盛迩。
楚翹。
安女士。
賀昭。
就算是父親,爺爺的也好!
可他的大腦經過搜索,卻隻能想起一串無比熟悉,爛熟于心的數字。
“為什麼?”他疑惑地眨了眨眼。
“為什麼?”
“為什麼我除了李燭的,誰的也想不起來了……為什麼?”
他的聲音顫抖,尾音拉得很長。
他的表情卻依舊端正,嘴角還拼命地扯出一抹笑意。
像是天生的,哪怕在死到臨頭的那一天。
也要去維持這一張完美的假面。
“小光,你想好了嗎?”李燭的聲音再次在他的耳畔響起。
他的眼前好亮,被刺眼的吊燈閃了一下。
張重光的身體顫了顫,一陣電流鑽入他的體内,帶着他狂顫了一番。
“……!”
是,是因為催眠!
之前他被李燭催眠過幾次。
為了治療夢魇。
李燭進入過他的潛意識。
想到這裡,他幾乎是毛骨悚然,整個頭皮都因為這個猜想而炸了起來。
是那一次嗎?
他下意識搖了搖頭。
也許更早,也許更早。
第一次催眠也許更早……
不然他怎麼會忘記9月13号的那天雨夜。
“不,不……不對。”張重光的腦袋因為絞盡腦汁地猜想而隐隐作痛起來,強迫想起來的驅使就像是無數根針争先恐後地鑽入他的腦袋。
“啊……”
他忍不住叫出聲來,生硬地咽下喉管翻上來的血腥味。
“不對,這不對……啊……”
“這不對!!!————”
那張漂亮的臉扭曲成一團,因為神經性疼痛而産生了牽連性地面部痙攣。
短暫地面部癱瘓後,這張本就漂亮的臉蛋呈現出一種撕裂的殘缺美感。
張重光下意識地擡起臉來,對上牆壁那面不起眼的鏡子。
他的面部抽搐痙攣,
可他卻下意識地去牽動那有些僵硬的嘴角。
鏡面中,
一抹極緻扭曲的微笑,展露在那張相對違和的臉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