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應該一夜無眠。
但不知怎地,張重光在淩晨時分,覺得渾身都有些沉重,掙紮間,就睜開了眼。
他的身上出了一層細小的汗珠,有些不太舒服。
下意識地,他朝着身側伸出手來。
涼飕飕的,空蕩蕩的。
他沒摸到人。
張重光幾乎是瞬間睜大了眼睛,昏沉的腦袋也清醒了過來。
坐起身來,看向牆面上的鐘表。
同時,鐘表輕響了一聲。
4:00.
這麼晚了,為什麼對方不在。
難不成這麼早就起來收拾行李了嗎?
張大少爺有些疑惑,剛将腿伸到床下,就感覺到瓶蓋在他的腳上舔了兩下。
鈴铛聲響了響。
整個房間,隻有一盞床頭夜燈亮着,看不太真切。
他光着腳下了床,一路沿着地毯的走向。
他緩慢地拉開房門。
屋内的光順着門縫灑了出去,拉出一條狹長的光影,生硬而割據。
他被樓梯下的另一點光暈所吸引。
隻見,樓梯對面的牆壁上,那繁複的英倫壁紙上,一窗光暈像是被割據出來的相框,從中能看出波光粼粼的水波紋,随着起光點的閃爍而輕輕搖晃。
而那相框中,一條魚在中遊來遊去。
張重光下意識回想了一下,
沒能從記憶中尋找到這條魚兒的身影。
突然,那面牆壁上又出現了另一道影子。
恰到好處地站在那裡,輕輕俯身,擡起手指,往裡面丢了一小把魚飼料。
飼料在剛剛接觸水面的一瞬間,就迫不及待地墜地。
像是對水底有什麼執念一樣。
但還不等它墜落成功,就已經被水流分屍,被魚兒吞服。
張重光不知怎地,心中溢出些許古怪的感覺。
他猶豫地開口喚道:“李先生……”
“李先生……”
那道站立在魚缸前的影子卻沒有反應。
像是一具人形模型。
硬邦邦的,突然沒了活氣。
張大少爺隻感覺背後密密麻麻炸了毛,光着腳小心翼翼地摸下樓梯。
眼睛,死死地盯着映照在對面牆壁上的影子。
突然,腳下一滑。
他忙不疊抓緊扶手,強迫自己穩住身形。
下一秒擡起頭,牆壁上隻剩下魚缸的倒影。
他心下一驚,
連忙四下張望,呼吸也跟着緊張起來。
……!
不見了。
方才還在這裡的。
“李先生?”他的聲音都有些顫抖起來。
恐懼令他身體僵硬,腦袋發直。
内心卻止不住地祈禱起來。
因為害怕未知,他連祈禱都不知從何開始,十分不敬地斷斷續續。
不知不覺,他已經從樓梯上一路走了下來。
腳底觸碰到一片冰涼,他踩到了木地闆上。
瓶蓋跟在他的身後,他沒回頭,隻感覺毛茸茸的毛發蹭在他的腳踝上。
周圍安靜無比,隻剩下長尾巴獵犬脖子上的鈴铛時不時響一下。
“嘀嗒……嘀嗒……”
客廳的古典鐘表的走針頻率僵硬,每一下都顯得那麼突兀。
不知怎地,張重光心中也跟着這死闆的頻率忐忑起來。
他想再喚一聲,張了張口就發不出聲音。
猶豫間,他已經緩緩轉過頭去。
隔着樓梯的欄杆,去看那光源的起點。
一個高腿邊幾擺放在樓梯旁,一個方形魚缸不偏不倚地擺放在上面。
魚缸的上方,一盞夜燈亮着。
魚缸的對面,是一面四四方方的長框鏡子。
對面的牆壁上,就是依靠鏡面對光源的折射,映照出這邊的影子。
張重光下意識地,擡起頭去看那面鏡子。
這是什麼時候買的。
他幾乎是一點印象都沒有。
怎麼放在這種地方。
張大少爺的心中,疑窦叢生。
隻是很細小地未知。
竟然能讓他在熟悉的家中,感受到鋪天蓋地的恐懼。
霎時,他竟覺察出陌生來。
他緩緩走向面前的鏡子,在它的面前站定下來。
鏡面依靠頭頂的夜燈,将他的臉照個完整。
每一寸五官都清清楚楚地呈現在鏡面上。
張重光微微蹙了蹙眉,
鬼使神差地,他伸出了一隻手來。
手指指尖觸碰到鏡面的一瞬間,他止不住打了個冷顫。
眼神定睛,
後背的汗毛肅然炸了起來。
恐懼,他對鏡面之後的恐懼在這一瞬間爆發了出來。
“啊!”張重光驚叫了一聲,腳下發抖,連連後退了兩步。
因為太過驚慌,他的後背撞到了那高腿邊幾上。
“砰!——————————”
魚缸已經砸在了他的腳邊。
破碎的玻璃朝着四面八方分裂開來,像是被擊碎的爛西瓜,一刹那間粉身碎骨。
那條魚沒能幸免,抖了抖尾巴後,便被碎玻璃渣開膛破肚,血肉模糊地癱倒在積水中。
它死了。
好突然。
張重光還沒能從驚吓中回過神來,像是被引發一連串的應激反應,動作慌張地想要逃跑。
全然不管布滿腳邊的玻璃渣。
直到,他後退了兩步,沒能踩到割破血肉的玻璃渣,隻踩到一雙居家鞋。
同時,他的後背靠在了熟悉的胸膛上。
男人的手掌環着他的腰肢,輕輕托起了他。
張重光卻下意識地擡起頭來,
看向那面古怪的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