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看起來,正談笑風生。
這個女人,他之前就見過。
那日,李燭曾送她回家。
張重光的大腦意識到這一點後,短暫地宕機了一刹那。
他的後背立馬就濕了。
好奇怪,他的第一反應是害怕。
他在害怕。
他害怕自己戳破這一層限制後,會徹底失去對方。
他竟然,是這樣的心态。
他害怕永遠的承諾付之東流,竟然有了一種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恍惚感。
可下一秒,從這種情感妥協之中噴湧而出的,是鋪天蓋地的憤怒。
這鋪天蓋地的憤怒之中,夾雜着一點怨恨。
于是,他在朋友們的注視下,獨自站起身來。
在江稚魚下意識跟随他站起身的一瞬間,張大少爺的手掌有些沉重地按在對方的肩膀上。
“在這等我。”張重光的聲音淡淡的。
江稚魚還想說什麼,卻被一旁的楚翹拉住了手腕。
兩人對視一眼,江稚魚有些煩躁地坐回了位置上。
盛迩一臉茫然地看着,周圍逐漸嚴肅緊張起來的氣氛告訴他,不要說話不要動,才是明智的選擇。
張重光的心跳随着逐漸趨近的腳步加快,不知不覺緊緊攥住了拳頭,可那代表憤怒的拳頭卻在微微顫抖,手腕也被帶得發麻。
女人率先注意到他的靠近,輕聲提醒對面的男人。
“嗯?是你的朋友?”
男人隻是微微側目,便看見了張重光。
他沒能從男人的眸子中看見一點驚訝和崩塌,依舊平淡的,像是兩人在再尋常不過的地方偶遇了一樣。
平淡的,無波瀾的。
“嗯,朋友。”李燭的聲音響起。
張重光眯了眯眼睛,因為極力壓制情緒,所以他的聲音都在微微顫動:“李先生……可以單獨聊一下嗎?”
青年人的臉上依舊帶着得體的笑。
李燭看了一眼對面的女人,道:“稍等。”
女人微微點了點頭。
……
張重光暫時沒什麼心情去找個得體的地方,隻帶着對方進入了一處安全通道。
這裡一般是不會有人來的。
他扯出個笑,想必也不會很好看。
“李先生,今天不是說有事嗎?”
李燭點點頭:“确實有事,如你所見,今天有約。”
張重光幾乎是脫口而出:“你的事,就是跟别人在我喜歡的法餐廳約會嗎?”
他的聲音還在顫抖,一定很不争氣。
李燭:“隻是正巧,她預約好的餐廳,與你喜歡的餐廳是同一家。”
張重光對上男人的那雙眸子,有些恍惚道:“你……在跟她發展嗎?”
李燭:“算是吧?”
張重光眉心緊蹙,聲音已經帶着哭腔:“什麼叫,算是。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你不要這樣含糊其辭的騙我,行嗎?”
李燭那平淡的表情終于有了些許松動,那雙标志的灰眸似乎露出些許訝異。
“小光,我沒打算騙你,我也沒必要撒謊。”
“我确實不确定要不要跟她發展,自然無法笃定的回答你。”
張重光的心口突然疼了一下,一滴淚就落了下來。
“我呢?”他下意識問。
李燭似乎不明白他的問題,微微蹙了蹙眉。
“什麼?”
張重光吸了一口氣,将那滴淚之後的波動壓了壓。
“我怎麼辦?”
“李先生,我怎麼辦?”
李燭能夠明顯感覺到對方逐漸起伏和掙紮的情緒,像是爆發前的虛假平淡。
他有些不解,“小光,這對你沒影響的。”
“你放屁!”張重光脫口而出不得體的話,剛剛壓制下去的淚又翻湧上來,啪嗒啪嗒落了一地。
“李先生,我是你愛人,你讓我怎麼辦?”
他的聲音已經不成樣子,徹底被情緒吞沒了,變得不那麼柔軟,也變得不那麼有教養。
“還是說,你從來沒把我當成你的愛人?”
李燭眨了眨眼:“我們不是朋友嗎?”
張重光瞳孔一顫,“你他媽跟朋友上床啊?!”
“李燭你混蛋!”
李燭歪了歪腦袋,他有些不解,下意識伸手給他擦淚。
張重光側臉躲開了他的觸碰,聲音哽咽,那雙眼睛卻狠狠地瞪着他:“你在玩我。”
“你在玩我……”
“你他媽在玩我!”
他的聲音越來越高,情緒即将到達臨界點。
他的拳頭砸在李燭的身上,沒有什麼章法,也沒有什麼規律,胡亂地砸在男人肩膀、胸口。
李燭下意識地攥住他的肩頭,試圖将人穩定下來。
“小光,别這樣,你讓我覺得很奇怪。”
張重光掙脫不開男人的束縛,他的力氣很大,于是忍不住沖着他哭喊:“我哪裡奇怪了?!”
李燭眨了眨眼,像是疑惑到了極點:“這本來不就是一場遊戲嗎?”
“你沒玩我嗎?”
登時,張重光的淚停滞了一瞬間。
……
張重光的脾氣很好。
不管他怎麼過分都不會生氣,最多哭鼻子。
當然,他已經擁有哭鼻子這一項釋放情緒的技能了,自然會少些别的。
比如憤怒,比如崩潰,比如聲嘶力竭,比如無理取鬧。
但這一次,李燭徹底颠覆了他對于張重光的認知。
原來他也是會憤怒、崩潰、聲嘶力竭的。
但李燭卻不明白,為什麼?
他們兩人自始至終,不都是相互侵染和消遣的關系嗎?
盡管有結合時真實的愛欲。
但愛欲隻是愛欲。
愛欲時人類在秩序失衡的瞬間會生長出的東西,消遣過後就會随之消失。
愛欲是不能代表愛情的。
虛假的承諾也不會成真的。
互相給予虛假承諾的兩個人,隻剩下虛假的活。
怎麼能,相伴相生的死呢?
可是張重光的聲嘶力竭的帶着淚,像是在這場争論中作弊行為。
是令李燭下意識想接住的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