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撲通!——————”
接連的落水聲,引得人類喧嘩聒噪起來。
像是宣告着,不停地大聲呼喊着。
李燭卻在這樣的氣氛中,嗅出些許死亡的氣息。
他的脊背幾乎繃直了,一眨不眨地盯着水中的身影,心髒的酸疼随着水中之人的動作被帶動着。
他那淨澈無波,平靜到詭谲的心湖,被輕輕搖動了。
被拴在樹下的長尾巴獵犬發出了一陣慌亂的吠叫聲,那是動物本能對死亡氣息的抗拒。
他似乎想要掙脫那繩索,卻被憋出陣陣低吟。
李燭看着那道奮不顧身的水下英雄,他的心跳也已經狂跳起來,像是反複在他心口演練那一場驚恐的逃離。
稍作驚愕,他的理智便回籠。
水中身影快速地朝着遠處那家夥靠近着,那人正在胡亂掙紮,看起來是個極具危險的家夥。
李燭下意識想要開口提醒,可卻不知為何扼制在喉嚨裡。他的耳邊隻剩下長尾巴獵犬驚恐地吠叫,幾乎剝奪了他的所有感官。
那家夥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樣,死死地拖拽着張重光,幾乎要将他一起拖入死亡。
張重光掙紮着起身,卻又反複被壓入水面。
那一口湖水倒灌,幾乎停了兩個人的心。
李燭剛剛平穩下來的呼吸亂了。
他那雙眼睛瞪大了,耳邊閃過的一聲耳鳴像是從他太陽穴打穿的子彈。
等到他緩過神來,那道身影已經徹底沉入水中,隻剩下一片燃燒沸騰般的氣泡。
那水鬼一樣的家夥壓在那道身影之上,作勢要與他同生共死。
按理說,他應該等待對方靜谧的死亡。
等待他沸騰地燃燒達到極點。
等待那張鮮活的臉龐變得死寂。
等待那人磅礴的血液停流。
可是,李燭的心中的平衡一刹那全然崩塌,他脫了外套就跳入水中,将那心口的鑰匙擊碎。
“撲通!——”
冰涼的水裹着他,卻沒能留下他。
他的心髒在埋入水中的那一刻,似乎停止了跳動,再無任何起伏。
他第一次感受到了頭腦發昏的感覺,那身體完全不由理智擺布的感覺,像是刹那破裂的筋骨,像是頓挫失衡的天秤。
直到他的手掌穿過刺骨的湖水,緊緊抓握住對方的手。
“撲通!”
“撲通!”
“撲通!”
他的心髒,終于死而複生般,恢複了最後的生機。
“原來,你和我,不能分離。”
李燭死死地抓着他,直到将人托舉起來。
他任由對方依靠在他的身上,任由對方滾燙的血液沾染他,任由那張合的嘴唇中吐出氣息傾灑他的脖頸。
他的腦袋中引入一句呢喃:“擔當不起。”
李燭擔當不起,但卻不肯脫手。
他托舉而起的,是張重光,也是自己。
“還有人……”
這是張重光恢複意識的第一句話。
可足夠令李燭感到厭煩。
他緊緊抱着他,不肯脫手一絲半點。
“他有人救。”
虛假英雄在這一刻松了一口氣,像是吐出自己的精血,徹底無聲無息地靠在了他的懷中。
直到他帶着對方上了岸,李燭的心才逐漸趨于平靜。
“别動。”李燭攥着對方的腳踝,冷聲道。
别掙脫,别反抗,别離開我的領地。
張重光卻道:“對、對不起!”
李燭沒有理會他這句沒來由的道歉,隻是盯着他那隻僵硬的腿,伸手揉弄着。
從未設想過,有一天,他會如此救活對方的腿。
就好像,他們的命拴在了一起。
他聽見了對方嗚咽在唇齒間的呻吟,像是複生的痛苦。
等到那腿部肌肉完全得到緩解,不再那麼硬邦邦的,重新歸位了。
李燭這才擡起頭來。
青年人的眼睛有些紅,看起來重新恢複了生機。
在對上他視線的那一刻,對方的脊背都繃直了,像是感受到了他的情緒波動。
那微微顫抖的軀體,應當是在害怕。
李燭的眼睛盯着他,眉頭也不自覺地微微蹙起。
也許是害怕已經無以複加,張重光壓制着自己的呼吸開口求饒:“李先生……”
李燭:“你,是要殺了自己嗎?”
無知的拯救,是一場毅然決然的無情赴死。
張重光像是驚愕,搖頭道:“沒有!”
“我、我心理很健康的,我怎麼會殺了自己?”
自以為是的虛假英雄。
自以為是的虛僞詭辯。
李燭忍不住道:“你方才,險些就死了。”
他極力壓制着聲音中情緒,維持着早就崩塌的平衡。
張重光下意識地,想要扯出那抹燦爛的笑。
像是走投無路地試圖抛出底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