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五點,首爾江南區某頂級私立醫院的VIP病房。
空氣裡彌漫着消毒水也掩蓋不住的昂貴花香,還有一種近乎真空的、令人窒息的寂靜。唯一的聲音來源,是床邊那台閃爍着柔和綠光的心電監護儀,規律而冰冷的“嘀——嘀——”聲,像某種來自異世界的倒計時。
林晚的意識,就是在這片死寂與規律的嘀嗒聲中,一點一點、極其艱難地掙紮着浮上水面。
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鉛。每一次試圖掀開,都牽扯着太陽穴深處一陣尖銳的、針紮似的劇痛。喉嚨幹得冒煙,每一次微弱的吞咽動作都帶來撕裂般的痛感。身體像是被重型卡車反複碾壓過,每一寸骨頭都在叫嚣着散架般的酸軟和無力。
“呃……”一聲壓抑的、破碎的呻吟不受控制地從幹裂的唇縫裡溢出。
幾乎是立刻,一個刻意放輕卻難掩驚喜的女聲在耳邊響起,語速飛快,帶着一種林晚完全陌生的腔調:
“小姐!小姐醒了嗎?醫生!醫生!金醫生,小姐恢複意識了!”
腳步聲急促地由遠及近,帶着一種訓練有素的匆忙。
林晚的心髒猛地一沉,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攥緊。
韓語?這裡是……韓國?她不是在趕那個該死的項目進度,連續熬了第三個通宵,最後眼前一黑,一頭栽倒在出租屋那油膩膩的鍵盤上嗎?
巨大的恐慌瞬間攫住了她。她拼盡全力,猛地睜開了眼睛!
刺目的白光讓她瞬間生理性地湧出淚水。視野模糊了好一陣才緩緩聚焦。
映入眼簾的,是絕對不屬于她那個十二平米出租屋的天花闆。穹頂式設計,柔和的暖光從精緻的嵌入式燈帶裡流淌出來,勾勒出繁複而優雅的石膏線。空氣裡昂貴的花香更清晰了,混合着皮革和某種高級木材的淡淡氣息。
她轉動僵硬的脖頸,視線掃過。
房間寬敞得離譜,與其說是病房,不如說是五星級酒店的總統套房。米白色的高級牆布,線條簡潔卻質感十足的現代家具,落地窗外是沉沉的、綴滿燈火的都市夜景,像一片倒懸的星河。床邊站着兩個人。
一個穿着淺粉色制服、面容清秀的年輕護士,正緊張又期待地看着她,手裡還拿着記錄本。
另一個穿着剪裁精良的深灰色三件套西裝,頭發梳得一絲不苟,面容嚴肅,眼神銳利得像鷹隼的中年男人。他微微躬身,姿态恭敬,但那雙眼睛卻帶着審視,正緊緊盯着她。
剛才那串韓語,就是從護士嘴裡蹦出來的。
林晚的腦子徹底亂了,嗡嗡作響。她是誰?她在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一個荒謬絕倫、卻又讓她渾身發冷的念頭不受控制地冒了出來。
“水……”她艱難地開口,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用的是中文。
護士愣了一下,顯然沒聽懂。
那位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被稱為“金室長”的那位——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對護士低聲吩咐了一句。護士連忙點頭,動作麻利地倒了小半杯溫水,小心地遞到林晚唇邊,用吸管輔助她喝下。
冰涼的液體滑過灼痛的喉嚨,帶來一絲短暫的清明。
“鏡子……”林晚再次開口,這次她強迫自己擠出幾個生澀的韓語單詞,“鏡子…請給我…”
金室長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眼神複雜難辨。他對護士點了點頭。護士立刻從旁邊一個看起來就價格不菲的梳妝台上,取來一面鑲着玳瑁邊的精緻手持鏡。
林晚幾乎是有些粗魯地一把奪過鏡子,顫抖着手舉到眼前。
鏡面冰涼光滑。
鏡子裡映出的,是一張完全陌生的臉。
年輕得過分,大概隻有十六七歲。肌膚白皙得近乎透明,帶着大病初愈的脆弱感,卻掩蓋不住底子裡那種精心養護出的細膩光澤。五官精緻得如同人偶,小巧的鼻子,花瓣般的嘴唇,最引人注目的是一雙形狀極其漂亮的杏眼,眼尾微微上挑,睫毛濃密纖長。隻是此刻,這雙漂亮的眼睛裡盛滿了驚惶、茫然和一種深不見底的疲憊,破壞了那份不食人間煙火的精緻感。一頭微卷的深栗色長發散亂地鋪在雪白的枕頭上,更添幾分荏弱。
這張臉,美得毫無瑕疵,也陌生得讓林晚渾身發冷。
這不是她!這絕對不是那個因為長期熬夜、對着電腦屏幕而臉色蠟黃、頂着濃重黑眼圈的林晚!
“我…是誰?”巨大的沖擊下,她下意識地用中文喃喃自語,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金室長的眉頭皺得更緊了。護士則一臉擔憂地看着她。
就在這時,病房厚重隔音門被無聲地推開。
一股無形的、強大的壓迫感瞬間席卷了整個空間。連空氣都似乎凝滞了幾分。
走進來的是一位女性。
她看起來四十多歲,保養得宜,歲月似乎隻在她眼角留下了幾道極淡的紋路,反而更添威嚴。一身剪裁淩厲的象牙白Max Mara西裝套裙,勾勒出挺拔而略顯清瘦的身形。烏黑的頭發一絲不亂地盤在腦後,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她的妝容精緻完美,眼神卻銳利如冰刃,帶着一種久居上位、不容置疑的審視感,直直地落在病床上的林晚身上。
她的步伐不疾不徐,高跟鞋敲擊在光潔的地闆上,發出清脆、規律、帶着強烈節奏感的聲響,每一步都像踩在人的心尖上。
金室長立刻躬身,姿态更加恭謹:“社長”
護士更是大氣不敢出,低着頭退到了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