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甄帶白荇平來到一處高地，依舊沉默，白荇平剛站定，便抽出斷月在自己手掌上劃開一道口子，将斷月豎立在腳下，握拳将手中的血滴到刀柄上：“斷月為證，以血為禮，祭英靈之魂，悼不世之功，為不可為之事，築天然之界——”

白荇平話音落下，隻聽斷月一陣嗡鳴，蒼白色強光伴随着一陣虎嘯，斷月應聲碎裂成無數碎塊飛起，混合白荇平的血後急速膨脹，向空中凝結成一道巨大的白底金紋虎虛影——虎影高聲怒吼着撲向龍乾留下的漩渦，白荇平随之吐出一口血，虎影急速膨脹後消逝，凝結起血海的穹頂後與其融為一體，竟然“堵”住了那道虛無的通路！

原本因那空洞升騰而起的血海浪潮猛然下落，鋪天蓋地的海浪砸向地面，無盡血海中無數生物為之哀鳴，一股難以言喻的惡臭混合着血腥味生猛而刺鼻，秦甄不免有些不适，但此時顯然白荇平更加為之不适，沒等浪潮回落，他便支撐不住差點跪倒在地，秦甄及時扶住他的肩膀，他借力站起，腳步虛浮：“多謝秦主任……”接着擺擺手，示意自己可以站起來，秦甄會意放開他，隻見白荇平顫顫巍巍從褲兜裡摸出煙叼在嘴裡，手一邊抖一邊避開手心的傷口給自己點上火，嘟囔道：“哎喲卧槽，疼死老子了……”

秦甄：“……”

但眼見白荇平臉色灰敗，秦甄也不願多嘴，隻是道：“白處長就這樣祭出斷月，實在大義。”

白荇平猛吸了口煙，擺擺手道：“職責所在，秦主任不必多言。秦主任盡職之處也是有目共睹，白某人自愧不如，不必這麼客氣。”不等秦甄接茬，白荇平接着道：“九三年局裡改組之後秦主任一直在永甯，除了三年一次的國安工作報告會基本不離開駐地，秦主任要是這麼自謙，我就是祭出另一把斷月都趕不上啊。”

秦甄的眸光閃了閃，道：“白處長？”

白荇平不客氣道：“長話短說。龍乾到底抓住了你什麼把柄，你是怎麼打算的？”

秦甄沉默片刻，道：“六零年前後，東南沿海地區連續有非人生命體被發現，引發了不小的恐慌。第九組成立後，這些非人得到控制，後來，除了供職于第九組的非人之外，社會上再沒有關于非人生命體的蹤迹。”

白荇平緩緩吐了口煙，道：“那你呢？你又是為什麼七八年才加入九處？”白荇平還在監察部時就看過九處各個處長的資料，資料裡的秦甄平平無奇，不起眼到顯眼——他1978年加入九處，職務是特别顧問，全權處理青龍垣事件。那時候距離九處第二次改組已經很近，秦甄的職級也是那會兒确認的，直到1993年第三次改組秦甄的職級也沒變動過。然而，這才是最反常的地方：九處直到第二次改組并沒有擴張其管轄至全國，四方主任的格局是特殊安全局成立後才确定的，第九安全局下屬永甯辦事處孤懸西北，為什麼龍乾會支持這麼個特立獨行的機關？

還是說，龍乾從一開始就沒想過招安秦甄，而是要消滅秦甄？

秦甄道：“白處長應該知道，第九組的成立并不是很順利。一方面是有些來自部裡的阻力，一方面則是龍乾……他本人。”

白荇平抖了抖煙灰，道：“龍乾對你下手過，但你躲過去了？”從第九組到現在，九處的部門權力明面上并不是一直擴張的，九三改組前部裡就對多有對九處非議之人，九三改組除了改進九處結構之外更像是龍乾對部裡的妥協，龍乾豈是這種忍氣吞聲之徒？他為了成立第九組能鐵腕鎮壓拒絕歸順的非人，光是六十年代他手上的血若是現在追究起來就夠他喝一壺的，權力欲膨脹到一定程度後些微的異議都會被視為反叛，龍乾就是這樣的人。但他為什麼對秦甄的歸順一直如此執着？

秦甄似乎歎了口氣，道：“龍乾來找過我……在青龍垣。我那時還在休眠，沒有直接和他對談。他沒見到我本體，就離開了。我後來聽方氏的人說，龍乾差一點就要找到他們。我進入九處之後，龍乾也就擱置了尋訪方氏的計劃。”

白荇平皺眉道：“你在休眠，怎麼知道是他？”

秦甄轉過頭，微笑裡含蓄地氤氲着一點悲意：“白處長應該還記得當時在青龍垣裡看見的……我的屍骨吧？”

白荇平覺得秦甄的笑容有點怪異。他壓下心裡的不自在，道：“記得，怎麼？”

秦甄目光落回翻湧的血海上，隻是他的眼睛沒有聚焦，渙散的目光越過血海，不知道落在了何處：“那的确是我的屍骨。青龍垣是我出生和複生的地方……每當我死亡，一段時間後恢複意識時便是在青龍垣，之後慢慢形成軀殼，最後複生……我并不知道其中的道理。龍乾應該是從前見過我，不過我不太記得了。那次他在青龍垣附近徘徊了很久。我當時才剛剛恢複意識，沒有實體，隻能通過青龍垣感知外界，隻是通過青龍垣感知到的内容非常有限，其他都是角宮山那邊告訴我才知道。”

白荇平看了看他，忍不住道：“你那次在青龍垣休眠前是因為什麼死的？”

秦甄輕描淡寫道：“一點小失誤而已，不值一提。”他頓了頓，又道：“我進入九處時，所有成員都是非人，也沒有現在九處那些……普通人。後面龍乾隻留下了合他心意的人，接着九三年改組時後收了一批人類成員。雖然那算是一時的妥協，但沒有龍乾就沒有現在的九處。龍乾這麼多年苦心經營，一朝離開毀于一旦，實在不像是他的風格。”

白荇平眉頭緊皺，感覺自己終于抓住了重點。按照秦甄的說法，九處是龍乾這麼多年跟國安周旋甚至是入世如此深的心血，跟上頭那群老頭子打交道多費神白荇平是切身體會過了的，更何況還要在這麼多年裡經曆各種劇變，時刻提防時刻算計，其中付出的心血和苦累不是簡單幾句話就能概括的；龍乾既然已經付出了這麼多，九處即使經曆了九三改組也稱得上能讓他順心遂意，他為什麼還要皈依阿修羅道，留下九處一地雞毛，棄多年來的經營而不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