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甄的情況也好不到哪兒去,隻不過相比白荇平他應對鬼哭的抵抗力還是要強一點,眼明手快地奪過白荇平左手裡的斷月往黑影的“手”砍去,當啷一聲長叉落地,黑影急劇收縮起來,秦甄收起鎮命拉過白荇平後撤,用手背猛地拍了一下白荇平後心:“白處長,你還好嗎?”
白荇平已是滿頭大汗呼吸急促,猛地吸了口氣就着秦甄的手站定了,看向已經縮成一團的黑影道:“……我還好,這個黑影,生前是個人?”
秦甄看了眼白荇平臉色,心道世間惡鬼不都曾經是人嗎?不過出于修養還有些别的因由,他下意識咽下了這句,低聲道:“白處長看見什麼了?”
白荇平喘了口氣,往前半步自己站住了,道:“他有張人臉,不過我不認識。你看不見嗎?”說着他摸出明鑒符遞給秦甄:“你試試?”
秦甄反手将斷月刀柄遞向白荇平,道:“我就不必了,本來我也……罷了,白處長,明鑒符對我沒用的。你現在還看得見他的臉嗎?”
白荇平啞然,黑影已經縮成一團,他想看也看不清楚了——但他還是很快嚴肅了起來,道:“我看到的不止這些,我們被埋伏了——我們現在應該已經不在人間了,你能感覺到嗎?”
秦甄環顧四周,他早在跟黑影交手的時候就隐約覺察到了,他能感知到的東西很多,但不一定都能看見,既然白荇平已經用明鑒看見了,他也基本能确定了:“大概吧,剛才那個‘芥子’引導我們進的是須彌化境,摩呼羅迦的‘領地’,這個黑影可能是祂的化身也可能是……”秦甄的話音突然停了,白荇平敏銳地察覺到他語氣的異樣,皺眉道:“什麼?”
秦甄的目光看向頭頂,語氣變得有些微妙:“……祭品。”
白荇平跟着秦甄的目光朝上看去,隻見無數個由黑氣化成的人臉密密麻麻布滿了他們頭頂空間,空洞的眼眶一緻對準他們倆,他們倆面前收縮成一團的黑影變淡後升起融入它們,白荇平看得一陣頭皮發麻,勉強從牙縫裡擠出話來:“……摩呼羅迦的祭品,是活人?”
邵靖宇背靠着陰冷的水泥牆,一陣陣暈眩伴随着惡心的感覺并不好受,腦震蕩需要靜養,但很顯然他現在沒有這個條件也沒這個心思,不管襲擊他的人是誰,敢在白荇平的辦公室裡襲擊他,這是連他都不放在眼裡了——他多少知道些白荇平的來頭,光是白荇平挂在腰間那對彎刀就足夠鎮住九處絕大多數非人。當初白荇平進監察處的時候他還納悶白荇平這麼個進九處的料怎麼願意在那兒蹉跎,誰想到他就是等着哪個主任沒了好填坑。能不把白荇平放在眼裡的,九處裡除了龍乾就是畢方明,龍乾按照白荇平的說法是進了地獄一時半會來不了人間,那就隻有畢方明了。
畢方明的底細他大概知道,古畢方遺脈,從血脈上來說是個珍稀物種,能為九處效力多虧了龍乾牽線搭橋;現在龍乾走了,他沒當上九處處長,很難說不對白荇平有點意見。
——雖然明面上白荇平已經擺平了九處,但一些人暗地裡那點心思邵靖宇看得很清楚,隻是現在白荇平還沒開始上手整治,或者缺乏合适的時機;當然,白荇平去永甯也算是這個過程的一部分,秦甄雖然看起來安全,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客觀來說,對秦甄的疑心,上頭的人可比他重多了:幾個地方主任任職九處的因由,邊從珩是家學淵源、薛清是因功投名、林琛是交好龍乾,這些人的來路都是清清楚楚可以說明白的,隻有秦甄,他就這麼随着青龍垣的出現憑空冒了出來,是龍乾作保才讓他當上西北主任。龍乾事發後部裡到現在都杯弓蛇影,連忙派白荇平去西北去探訪秦甄一方面是為了殺一殺白荇平的銳氣,一方面也是要試探秦甄的态度。
不過,雖然邵靖宇跟秦甄接觸不多,但根據他這麼多年見過形形色色的人的經驗來看,不論是從利益追求角度還是個人人品角度,秦甄跟龍乾都不是一路貨色,或者秦甄所求并不在九處;因此,當有九處各方存在利益争端時,秦甄不會作出支持其中一方的選擇,現在與其說秦甄是選擇白荇平這邊,不如說是秦甄選擇了符合他自己選擇的原則的一邊。說到底,秦甄的危險之處在于,九處沒有任何能掣制他的地方,也就沒有能控制他的理由。人總是會為自己控制不了的事物感到不安,尤其是秦甄還具有相當的力量讓他們恐懼。
邵靖宇閉了閉眼,暫時放下思緒,觀察起周圍的情況——這麼多年退居二線,他再怎麼敏銳到肌肉記憶也敵不過歲月蹉跎,何況偷襲他的還不一定是人。他活動了一下手腕腳腕,雖然暈眩感還是一陣一陣的,但比剛醒來時還是好多了。他不知道是該慶幸還是諷刺,綁架他的人或許是覺得他也就是個普通人,把他關起來也不束縛他的手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