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燃給周拟騰了點空地,她坐上去。
引擎的咆哮撕裂了暴雨的帷幕,如同困獸的怒吼。
沉重的機車在濕滑的路面猛地一震,積蓄的狂暴力量瞬間釋放。
周拟感覺自己像被無形的巨手狠狠掼在冰冷的座墊上,劇烈的颠簸讓她五髒六腑都攪在了一起。
慣性帶着她猛烈後仰,幾乎要将她從座位上抛飛出去。
就在後背即将脫離的刹那,一股強硬到無可抗拒的力量勒緊了她。
是沈燃箍在她腰上的手臂。
那力道沒有絲毫溫情,更像是用鋼筋鐵骨強行将一截瀕臨斷裂的木樁釘死在原位。
冰冷濕透的衣袖緊貼着她的側腹,堅硬的小臂肌肉隔着布料都能感覺到那緊繃的力量感。
被這樣近乎粗暴地固定住,反而帶來一種詭異的穩固,避免了被甩下車的命運。
冰冷的雨水如同密集的子彈,瘋狂抽打在臉上、身上。
視線一片混亂模糊,隻能勉強看到前方騎手被黑色雨披裹緊的背影輪廓,以及雨披帽檐下那冰冷墨色頭盔的圓弧反射。
周遭的世界急劇倒退,拉成一片灰白、破碎、被噪音填滿的流動幕布。
風聲在耳邊尖嘯,混雜着引擎沉悶的喘息和輪胎碾壓水窪的嘩啦巨響,形成令人窒息的噪音漩渦。
濕冷的空氣裹挾着汽油味、雨水腥氣和前方騎手身上某種若有若無的機油冷冽氣味,強行灌入鼻腔。
唯一清晰的感知來源是腰部那根鐵箍般的手臂,以及掌心。
她的左手,死死攥着那個被雨水浸透的厚重牛皮紙檔案袋,冰冷堅硬棱角抵着她的指骨縫隙。
而她的右手,為了對抗這狂暴的颠簸,幾乎是出于本能,緊緊扣住了沈燃橫在她腰腹前的那隻小臂的上臂。
觸感冰冷濕滑。
隔着濕透的布料,手指陷入的是如同山岩般堅硬緊繃的肌肉組織,繃緊的線條清晰可辨。
那肌肉在她抓握的瞬間似乎本能地更加繃緊了一下,像蓄勢待發的弓弦,随即又穩定在那種恒定的、抗拒一切的硬度上。
冰冷的雨水順着他的手臂流淌下來,混合着她指關節傷口滲出的、被稀釋得幾乎看不見的淡紅液體,粘膩而微腥。
這種肢體接觸,帶着死亡威脅下的強制定格,沒有任何旖旎,隻有冰冷的金屬感和被強壓下的生存掙紮。
機車在雨幕中如同鬼魅般穿梭,速度極快。繞過街角時一個大幅度的傾斜,車身幾乎貼地飛行。
周拟的心髒狂跳得要從喉嚨裡蹦出來,視線被巨大的離心力甩向那片猙獰傾倒的城市陰影深處。
她無意間擡頭。
視線恰好撞上了側前方的沈燃。
他的臉暴露在狂亂的雨線裡。
雨點狠狠地砸在他挺拔的鼻梁、緊抿的嘴唇輪廓和淩厲的下颌角上,彙聚成持續不斷的水流,沿着緊繃的頸部線條滾落,消失在同樣濕透的衣領深處。
水幕模糊了他的表情輪廓,隻能看到他下颚肌肉異常冷硬的咬合線。
仿佛所有的風暴,所有的颠簸,都被他這副硬朗的骨架和鋼鐵般的意志死死鎮壓。
在她目光接觸的瞬間,那雙藏在濃密睫毛後、此刻半掩在雨簾陰影下的眼睛,卻極其迅疾地,幾乎是在她視線掃到的同一刻往下瞥了一眼。
視線掃過的位置極其精準。
不是她的臉。
不是前方瘋狂掠過的景物。
也不是她扣在他手臂上尋求支點的右手。
而是她攥得指節發白、緊緊護在胸前的那個浸滿雨水的牛皮紙檔案袋。
視線短暫到如同錯覺,随即飛快地重新擡起,死死釘回前方狂暴的雨幕深處。
快得讓人來不及捕捉那目光中閃過的任何一絲情緒波動,隻有一種極度凝重的、如同守護核心般的無聲專注。
車身再次猛烈颠簸,車輪碾過一個深坑。
劇烈的震動之下,檔案袋冰冷的銳角猛地在她手指上重重一硌。
那股突如其來的尖銳痛感讓她悶哼一聲,下意識地更用力地将袋子死死按在自己冰冷汗濕的胸口布料上,仿佛那是唯一的浮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