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有落拓的江湖人倚着欄杆,對着一池寶石蓮花獨飲,不知道又是為了什麼樣的傷心事。
她離了訴衷情門前,也依靠在綠池邊的欄杆上,深深吐出一口濁氣。
旁邊的江湖客斜睨她一眼,突然丢過一個酒壺:“請你喝酒。”
秋白鹭不愛酒,遲疑着湊在鼻子前聞了聞,似乎氣味還算清甜。
江湖客大笑:“沒有下毒,放心。”
秋白鹭靜靜打量了他片刻,把他看得渾身發毛,忽然一笑,啜飲一口壺中的酒。
入口清澈甘醇,并不像一般酒肆裡的酒那麼嗆口,甚至不比皇宮裡常用的金鳳酒差,想來也是重金購得的好酒。
這江湖客居然是個大方的家夥。
秋白鹭問他:“為何獨飲?”
江湖客問她:“為什麼歎氣?”
心上千頭萬緒,她自己尚且理不清楚,怎麼能解釋給别人聽呢?
所以她也懂了江湖客的意思,暢快一笑:“同是天涯淪落人,好巧。”
江湖客卻搖頭:“怎麼叫淪落人,聽着喪氣。”
秋白鹭無心和他舌辯:“那叫什麼?”
江湖客想了想:“江湖具是失家之人,我偶爾自覺苦命,想想又是人人如此,沒什麼出奇的。你我今日同此惆怅,如江上浮萍相聚,也可互稱一聲漂萍客。”
秋白鹭大倒胃口,暗罵一聲酸儒,将壺中殘酒灑在池中,彙入一池綠水,對這位“漂萍客”說:“多謝好酒。”
江湖人聚散随意,“漂萍客”也不以為奇,略一颔首:“回見。”
秋白鹭回轉訴衷情,卻見樓内已經散了戲,樓内的客人三三兩兩坐在一起喝茶吃點心,美貌的侍女托着茶盤穿梭其中。
她目光掃過,定在兩個小孩身上,他們兩個自己找了個空桌子,從果盤裡撿了個紅彤彤的大橘子吃。
兩個小孩坐在比他們還高的桌邊,小喜樂陶陶地晃着腿,在那裡一瓣一瓣地掰橘子,小易也樂在其中,捧着自己分到的那瓣橘子,頗為珍惜地細細品味。
秋白鹭不禁一笑。
她走到小喜小易身邊,自取了一盞茶,問小喜:“我有事找瑛老闆,她在哪?”
小喜猶豫片刻,跳下凳子來就要引路,秋白鹭忙按住她:“小孩子隻管玩,你告訴我在哪,我自去尋她。”
小喜雖然初見不靠譜,但相處久了卻是個細緻孩子。
她說:“方才台上是瑛老闆,盞茶之後再開場,是文文姐唱老君憐。瑛老闆這時候大概在卸妝,但你現在找她,她顧不上理你,臨上場前要給文文姐說戲呢。”
秋白鹭點頭。
小喜說:“師叔,我看你再等一會,等文文姐上了台,你去後台找她,瑛老闆準還沒走。”
秋白鹭坐下,小喜反而拘謹起來,自己埋頭剝橘子。
小易左右看看,自己也拿了個橘子剝,剝完掰了一半給秋白鹭:“娘,甜橘子。”
秋白鹭含笑接過,一邊吃橘子,一邊聽樓上雅間的聊天往她耳朵裡灌:“聽說了嗎,這回的大搜全城可不是說說,咱們家住的東柳坊也要搜,西邊賤民們住的地方也搜,我哥說連燕返閣都要搜一遍呢。”
“啧,陛下也是急了。”
“噓……你口無遮攔的,回去告訴伯伯一定打你。但說回來,兩個兒子都沒了,誰都要急一下。”
第三道聲音湊趣說:“不是還有肚子裡那個嗎?”
“呵,大的他自己殺了,二的誰知道是丢了還是沒了,小的還沒出娘胎誰知道男女……”
“你不要命了我還要,快閉嘴!”
雅間裡的幾個人頂了幾句嘴,便安靜下來。
秋白鹭收回心神,含住一瓣橘子,甜蜜的汁水滑向喉嚨,回味裡卻還帶了一點酸。
迎向小易的目光,她點頭,認真地說:“好吃。”
銅鑼三聲,好戲開場。
秋白鹭拍拍小易的頭:“照顧好自己,我去後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