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叛軍那裡奪得的鋼刀早已殺得卷刃,秋白鹭棄了鋼刀,換成小易手中的明鏡,趁刺客立足未穩,扼住他脖頸,直取心口。
簡單了結掉刺客,秋白鹭擁着小易低頭四顧。
江湖人不想卷入朝堂變故,紛紛消失不見,北漠人圍成一個圈躲在自己的坐席後,倒也沒有誰特意去找他們麻煩。少祭司站在圈中神色不定,但最終還是按兵不動。
衛國公年紀大了,拄着杖立在殿中,盛世子扶着老頭,不知道想到了什麼樣的未來,一雙野心勃勃的眼睛發着光。
太子站在盛世子身邊,置身于重重保護之中,又是害怕又是興奮地注視着殿中戰局,見秋白鹭帶着小易脫困就扼腕歎息,見劉緒氣力不支就激動地攥緊了拳頭。
他卻絲毫不曾意識到,已經将自己置于一個傀儡的境地。就是勝了又怎樣,赢家是盛家父子,不是他。
皇後原先就坐在皇帝附近,危急關頭來不及逃,早被擒住作為人質。此刻她钗環散亂,發髻歪墜,被人用劍比着脖子,十分狼狽地跪在一旁。
劉緒早已戰得渾身是血,拼盡全力才将叛軍全數堵截在台階之下。
可叛軍也知道成敗在此一舉,若是不成,不要說什麼榮華富貴從龍之功,抄家滅門就在眼前,也俱都殺得兩眼通紅。
攻勢一波比一波更急,眼看劉緒就要支撐不住。
小易急得揪她袖子:“快救父皇!”
秋白鹭單臂抱起小易,正要提氣躍出,卻見一人手執長槍,從殿外殺了進來。
槍影似龍似蛟,帶起蓬蓬血霧,擋在前路上的具甲殿衛竟像紙糊似的,一個接一個被他挑飛出去,原本膠着的局面生生叫他撕開了一條口子。
是宇文鴻。
秋白鹭挽住給舞者準備的懸梁索帶,蕩到半空,先将小易抛給秦岷,自己返回去,殺入戰局之中,與宇文和劉緒并肩作戰。
之後,黑甲禁衛數個小隊陸續抵達,長槍的紅纓尤在滴血,渾身血煞氣,徹底殺滅了叛軍的威風。
勝局已定。
太子受縛,衛國公和世子當場斬首。
皇帝舉起天子的佩劍:“太子謀逆,罪當不赦。”
他把劍交到宇文鴻手中:“持此劍斬之。”
宇文鴻:“領命。”
皇後目眦欲裂,猝然起身,竟将身旁的桌案帶倒,杯盤滾落一地,在乒乒乓乓聲中碎成千百片。
“我兒——”
皇帝高聲宣布:“皇後教子不嚴,獄中待罪!”立刻有安排好的侍衛沖上去,壓下皇後。
秋白鹭仰頭,望向滿目冷峻,巍然而立的皇帝。
皇帝恰在此時,垂下眼,向她投來溫和而平靜的目光。
自皇帝親政以來,衛國公府的勢力就在逐漸消解。最開始,衛國公倚仗着朝中的聲勢,得到了一個有着衛國公府血脈的太子,到後來,反而是靠着這個有盛家血脈的太子,艱難地維持着朝中的聲勢。
他們早就怕了,怕得驚慌失措。
皇帝對群臣宣布:“太子德才不就,虎狼心性,私自畜養死士,犯下謀逆大罪。朕清理門戶,與衆卿無礙。”
群臣都聽進去了。
起碼表現得像是聽進去了。
蓮妃的父親最先站起來,笑眯眯地奉承:“陛下英明!”
眼看着局面得到控制,秋白鹭心裡忽然跳出另一樁主意。
現在是個趁亂脫身的好機會。
皇帝還在安撫重臣,許一些不知道可不可信的諾言;宇文鴻疲憊地拄着槍守衛在皇帝身邊,同樣無暇分心。
秋白鹭最後環顧這金碧輝煌的宮殿,深深凝視宮殿的主人,心裡告訴自己,從今後,互不相欠互不相負,她既不要愛他也不要怨恨他,隻當昔日海誓山盟統統化作煙塵。
這一眼之後,秋白鹭再不留戀,牽起小易,隻當尋常散步般離開春和殿。
殿外草木深深,夜色下暗影重重,廊前的庭院裡橫七豎八地倒着許多屍體,宮人正在急急忙忙地搬運。
這算不上什麼良辰美景,卻有清風拂面而來,一掃殿内的郁氣。
小易手心汗津津的,一邊跟着她走出來,一邊頻頻回望。
秋白鹭終于沒忍住,回看了一眼。
禦座之上,群臣之間,秦岷的面容籠在煌煌燈光之中,模糊了所有細節。
她本該什麼都看不見的,但她疑心自己看到了秦岷滿眼的恨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