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好端端的為什麼要去邺都?其他幾人面面相觑,連時飛都是茫然。
譚玄卻不解釋,隻對時飛道:“你把方才在州府衙門的經過簡單說一下吧。”
時飛便清了清嗓子:“見知州的事就不必說了吧,反正就是講講場面話。我跟師哥待了好一會兒就是等昨天上山去的那幾個人回來。後來等到了胡推官和那個仵作。仵作檢查所見和陳宗念說的基本一緻,通過對精舍内外的勘驗,發現在屋外和門口處都沒有打鬥痕迹,足以說明來人确實應當是陳寄餘自己放進屋裡的,至少應該的确是認識的人。”
“還有别的什麼發現嗎?”謝白城追問,這些内容隻能表明百川劍門昨天确實如實相告了,沒有什麼新進展。
時飛抿了抿嘴唇,往前靠了一點,故意壓低了聲音:“在服侍陳寄餘的那個年輕弟子住的房間裡,發現了有人越窗而入的痕迹。”
謝白城一愣,道:“也就是說,來者至少有兩個人?”
時飛點點頭,以手指在桌面上比劃:“我和師哥分析認為,一個人是陳寄餘認識的人,深夜來訪,吸引他的注意力,另有一人先用無夢香迷暈了那個弟子,再悄悄潛入。那名弟子所住房屋與接待客人的廳堂僅一門之隔。潛入之人伺機從後面偷襲了陳寄餘。”
“陳寄餘所受緻命傷是那道刀傷,那這個偷襲者就應該是用焚玉魔功打傷他的人?”謝白城追問道。
“應該是的。”時飛點點頭,“以陳寄餘的身手,倘若在背後以刀劍突襲,再怎麼小心翼翼,金風襲來,他也不會全然不察,必然會下意識避開要害,幾乎不可能讓對方一擊得手就造成緻命傷。再說,倘若已經造成了緻命傷,又何必再給他一掌。”
“不過這樣好像還有一個問題,”謝白城微蹙起眉,“之前丁昉說過,堂中有打翻的茶壺茶杯,說明陳寄餘應當曾準備烹茶待客。但他沒有道理自己親自去燒水煮茶,應該是要把那名弟子叫起來的。那名弟子已經被迷暈,他呼喚而得不到回應,不會覺得奇怪嗎?”
“這一點我們也考慮到了。”這次開口的是譚玄,艙室狹窄,桌子也有些低矮,他坐得有些别扭,不得不側轉了身子把兩條腿交疊起來伸在一旁。
“三種可能。第一,來人聲稱事關重大,不要讓别人知道,不必烹茶。得手後再僞造布置。第二,陳寄餘呼喚後,潛伏之人趁機從房中出來,陳寄餘未加提防,被人從身後偷襲得手。之後此二人也是僞裝了現場。第三,”他說到此處,略略停了一下,修長的手指在桌上輕輕一點,“還有第三個人。身份可能是那個來訪者帶來的扈從,假借事情機密,不要驚動旁人,讓自己帶來的人去烹茶。”
謝白城愣了一下,追問道:“那有第三個人存在的證據嗎?”
譚玄一笑,搖搖頭:“沒有,所以前兩種可能性比較大。”
孟紅菱一直在一旁默默聽着,此刻終于忍不住出聲:“可是,為什麼要故意布置茶壺茶杯呢?”
譚玄目光轉過去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道:“為了更明顯的表示來訪之人是陳寄餘相識之人啊,是需要他以茶待之的客人。比如說,讓人更容易聯想到謝白城謝公子之類啰。”
孟紅菱眨了眨大眼睛,呆呆道:“所以做下此事的兇手,不是僅僅想讓你有嫌疑,是真的還想拖上謝公子下水啊。”她停了停,臉上疑惑的神色卻更重了,“可到底是為什麼呢?這跟我家的事情,有關系嗎?”
她這個疑問提出,艙裡靜了一靜,過了一會兒,譚玄語氣笃定地道:“有關系。我們是為了追查你家的案子才到了宣安,剛在宣安落腳的第一夜,就發生了這樣針對我,很可能還包括白城的案子,要說這是巧合,可能嗎?”
孟紅菱咬了咬嘴唇,有些猶豫地道:“難道是……想阻止我們查下去嗎?”
譚玄注視了她片刻,忽然問道:“孟姑娘,我正想問你一件事,你說當時告知你事發經過的人是你家的一名姓楊的老仆,你對此人有什麼具體了解嗎?”
孟紅菱輕輕“咦”了一聲,似乎對他突然提起這件事來很是不解,不過她想了想還是開了口:“他叫楊……順?我爹剛到笒川買了宅子就雇了他,他好像是賣宅子的牙郎的什麼親戚?然後他就一直在我家做事,很勤快,我爹挺器重他的,别的就沒什麼了。他怎麼了嗎?”
譚玄道:“笒川縣的捕快其實曾經試圖找過他,但他似乎是拖家帶口去了外地,他對你提過嗎?”
孟紅菱臉上顯露出吃驚的神色,搖了搖頭:“沒有,他當時什麼……都沒有提。”
譚玄點點頭:“當時我們覺得,他遇上主家被滅門的事,雖然兇手沒見到他,他卻聽到了兇手自報家門,感到害怕而躲去外地也算合情理,因此也沒有深究。”
孟紅菱遲疑道:“那……現在怎麼突然提起楊伯……?”
譚玄沒有立即回答,他的目光投在桌子上,手指習慣性的在桌面上敲了敲,半晌方擡頭看向孟紅菱:“沒什麼,隻是想如果能直接同他談一談就好了。你如果想起什麼關于他的事,就告訴我。”
孟紅菱猶豫了一下,她悄悄地看了看坐在她對面的譚玄,那雙曾經讓她覺得像狼一樣的眼睛,此刻正注視着她,依然銳利,卻沒有了當初那種壓迫感,反而讓人覺得有一種可靠的力量潛藏其中。
大概是因為這些日子的朝夕相處?讓她漸漸體會到譚玄并不是一個如第一次見面時那樣冷漠的人。
他脾氣其實還挺好的,時飛說起來是他的師弟兼下屬,但開他的玩笑他也從來不生氣。和謝公子在一起時,他也總顯得很好說話。對待自己,雖明面上從來不說什麼,實際卻總是考慮得很周到。
不知不覺間,她好像已經信任了面前的這個人了。
可她的這份信任究竟對不對呢?
她張了張嘴,卻沒發出任何聲音。隻是重新抿起唇瓣,乖乖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