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霁緩緩轉過頭看向陳玉堂,笑容玩味,尾音拖得綿長:“陳玉堂,你确定是親眼所見?”
陳玉堂臉色微變,暗覺此人并不簡單,喉結猛地滾動,後背倏地沁出一層冷汗,但仍然嘴硬:“當、當然!”
“有趣。”沈霁忽然輕笑出聲,語氣卻冷上幾分,慢悠悠地從袖中掏出一枚留影石。
沈霁道:“不巧,今日我聽從掌門大人的命令,寸步未離跟随小時師弟二人,卻未曾見過你口中的茯姬渡潛入你院中一事。留影為證。”
圍觀弟子再次一片嘩然。
“這不可能!淩雲宗掌門日理萬機,怎會吩咐你此等小事!”陳玉堂猛地指向留影石,“定是你僞造——”
“淩雲宗的留影石有靈力烙印。”沈霁突然收起嬉笑神色,眸光銳利如劍,“你是在質疑宗門信物?”
陳玉堂頓時語塞。
沈霁滿不經心貼在時長歡耳邊輕笑說:“看到了吧,沒必要什麼人都救,不然當心給身邊人惹一身騷。”
時長歡沒有說話。
沈霁道:“淩雲宗不收品行不端之人,但你的去留……”他笑眯眯看着茯姬渡,“由茯公子定奪吧。”
茯姬渡撿起自己的包袱,平靜吐出兩個字,“留下。”
陳玉堂怔怔擡頭:“……什……什麼?”
茯姬渡不欲多說,拉着時長歡離開:“讓他留下。”
沈霁笑而不語,拍拍手:“行了,都散了吧。”
山間的晨霧還未散去,兩人已經站在了淩雲宗第二試煉場的入口處。
青石鋪就的六邊形場地寬闊,四周玄鐵柱巍然矗立,柱身斑駁,布滿深淺不一的劍痕,地面被劍氣磨得發亮,在初陽下泛着冷硬的青光,隐約可見巨大的後天八卦圖。
場邊扶蘇樹的枝葉無風自動,沙沙聲混着遠處晨鐘的餘韻。
時長歡握着淩雲宗發的木劍随意揮了幾下,劍穗墜落搖曳。
說白了就是一群沒入道的小朋友打打殺殺,在時長歡看來挺沒意思,第二輪是武比不出意外第三輪就是文試,時長歡更在意第三輪,畢竟從第一輪往後便不會再淘汰人。
偌大的宮殿中擺着二十座木制長桌,時長歡吹着桌上的香灰,百無聊賴看着别的考生在那奮筆疾書。
一炷香的時間,宣紙之上隻有三道題。
一:何為道?
答:我。
二:何為天道?
答:萬物規則。
三:為何入道?
答:為我。
别的考生洋洋灑灑寫七百字,時長歡洋洋灑灑寫七個字。
沈霁收到時長歡的考卷時差點沒笑出聲,對旁邊的北長老說:“看到沒?天生修逍遙道的好學生,這個弟子我要定了,本座要換衣服去接我的寶貝乖徒。”
“測靈根——”
随着這聲唱喝,陣法升起,測靈石于陣心出現,長風卷攜起流雲塵埃。
時長歡白衣獵獵,踏入陣眼的刹那,測靈突然爆出刺目紅光,耀眼非常。
少年烏發垂落到肩後,雪色發帶順風飄揚,皎潔如輝月,擡頭望去,平靜的眸中倒映着測靈石發出的破碎光影。
他不說話時,渾身氣質便沉澱下來,時長歡此刻沉默的站在哪兒更像是把清冷的劍。
安靜,理智。
緊接着整塊測靈石開始透明化,衆人清晰看見靈石之上凝結出奪目的绯紅火苗,其色如朝霞染血。
“極品火系單靈根!”有長老聲音發顫。
觀禮席炸開一片倒抽冷氣聲。
單靈根本就萬中無一,極品單靈根這在淩雲宗開山八百年的記載中不過區區五指之數,當真是百年難得一遇的天才。
測靈大陣的光芒漸漸散去。
時長歡仍站在陣中,靈石之上的火苗未完全消散,映得他眉眼如染霞色。
極品火系單靈根,這樣的天賦,放在任何宗門都該被争搶着收為親傳弟子。
他轉頭看向茯姬渡時,對方正盯着自己的測靈結果,扯出抹笑容。
時長歡看着腕間的紅繩,也想起裴清霜那句“靈脈與血脈相克”。
從根本而言,時長歡不入道,不修煉,一輩子當個凡人才是最好的選擇。
須臾之間,茯姬渡的測試結果也已經出來,水、雷、火三靈根。
在修真界,三靈根不算差,但也絕稱不上天才。
更何況,茯姬渡的靈根屬性互相沖突——水克火,雷又易引火失控,這樣的資質,注定修行艱難。
“茯姬渡,三靈根,暫入外門。”戒律長老的聲音冷淡地宣布。
茯姬渡沒什麼反應,隻是微微颔首,早已預料到這個結果。
他要是資質好,他娘不可能不教他修煉。
茯姬渡側眸看向時長歡,唇角微揚:“恭喜,長歡。”
——單靈根天才,注定直入内門。
然而,就在沈霁笑眯眯地準備拉走時長歡時,少年卻站在原地沒動。
時長歡輕聲說:“我想跟他在一起。”
沈霁挑眉:“誰?茯姬渡?小師……啊不是,小乖徒,淩雲宗開山八百年來可沒有收三靈根當親傳的先例。”
看着時長歡欲言又止的樣子,沈霁歎了口氣:“算了算了,左右你是要當下一任掌門的人,随你吧。”
時長歡:“?”
時長歡這才反應過來:“你是掌門?”
沈霁不明所以:“怎麼?不像嗎?我不是掌門怎麼能直接定下你入問天峰,對本座還得給你取個道号,你這代為渡字輩,叫渡天如何?取自龍傲天之意!不行有點土,那叫渡厄?不行跟我看話本子的男主名字撞了……”
時長歡:“……”
淩雲宗要完。
天剛蒙蒙亮,内門弟子院的晨鐘還未敲響,時長歡就已經站在院中練劍。
劍鋒破空,寒光凜冽,晨光剛剛漫過山脊,弟子院的青瓦上還凝着露水,時長歡的劍氣如刃,劍尖挑起的風将院角的蒲公英驚得四散。
“長歡,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