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陽一中在陰雲遮掩的月光下時隐時現。
安然站在離學校大門不遠處的街口,拿出手機給秦以淮撥去了電話。
就在她納悶對方怎麼不接電話時,禁閉的大門緩緩拉開了一道縫。
開門的是個身材曼妙的成年女性,隻是光線太暗,安然一時沒能看清對方的長相。
盡管如此,這人身份也呼之欲出——瞿星瑤。
秦以淮食指立在唇邊,示意安然暫時不要說話。
等到瞿星瑤轉身鎖上大門,三人才小心翼翼朝着廢棄實驗樓的方向前進。
被黑暗籠罩的實驗樓看上去越發孤寂,像個久卧病榻的老人沉默地等待着自己最後的結局。
安然拉住跑向實驗樓的瞿星瑤,指了指附近的監控攝像頭。
瞿星瑤看了眼安然手指的方向,撿起兩顆石子,直接朝着監控探頭的方向砸了過去。
隻聽‘啪啪’兩聲,兩個探頭應聲而碎。
這麼準...的麼?
更讓她吃驚的是,瞿星瑤的本事還不止這點,隻見她小跑兩步走到實驗樓的大門前,取下頭發上别着的黑色發夾,對着鎖眼就是一陣搗鼓,沒幾下隻聽咔哒一聲,鎖直接開了。
這開鎖的本事竟然和老頭子不相上下!
安然和秦以淮對視一眼,均在對方眼裡看到了錯愕。
實驗樓和她上次見到的時候差别不大,細小的灰塵覆蓋着實驗樓的每一寸,到處彌漫着腐朽的氣息。
沒有人說話。
莫名的壓抑裹挾着三人刻意放低的腳步聲,盡管他們清楚這裡除了他們以外根本找不到第四個人,但這種下意識的行為還是讓他們不由摒住了呼吸。
這種近乎病态的行走方式一直持續到了頂樓,被擠壓到幾乎不見半點氣體的肺葉迫不及待地汲取着周圍的空氣,哪怕其中盡是陳舊與腐敗。
“瞿星瑤。”瞿星瑤對着安然伸出了手,“我聽小陽說起過你。”
安然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對方說的小陽是誰,但轉念便明白了過來,回握住了對方的右手:“安然。”
知性、幹練。
是她對瞿星瑤的第一印象,很符合大多數少女會期待成為的30多歲成熟的都市女性形象。對方在時間的打磨下已經完全看不出當年記錄時哪怕隔着紙張都能感受到的青澀和脆弱。
瞿星瑤的掌心很暖帶着微微的潮,安然不太喜歡這種觸感,有種說不出的粘膩。
像血。
她甚至在滿是塵土的空氣裡聞到了鐵鏽的腥味。
安然倏地抽回了右手。
瞿星瑤不解的看向安然,似是不明白隻是握個手,為什麼她反應這麼大。
“不好意思...我…我不太習慣和人握手。”
“該我道歉才對。”瞿星瑤了然的笑了笑:“忘了你們學生最讨厭這種過于正式的打招呼方式。”
就在安然尴尬的不知道該說點什麼時,秦以淮從背包裡拿出了三根蠟燭,将其中兩根分别遞給她倆,又遞給她們每人一把刻刀,方便待會在燭身上刻下自己的生辰八字。
蠟燭比一般的稍大一點,有些壓手,握在手裡竟然是暖的,“這蠟燭...”
“這是陰陽燭。”秦以淮給了回答,“裡面有至陰的鲛人油也有至陽的犀角粉末,有了它絕對是事半功倍。”
說實話,安然對于秦以淮電話裡說的計劃并不看好。那可是吞噬了不知多少學生的鏡子,哪怕真像瞿星瑤說的,那東西在成氣候前被強行封印,沒能真正化妖,一時間無法全部吞噬掉那些失蹤的靈魂。
但虎口奪食從鏡子裡釋放所有人?
安然覺得就憑他們三個實在夠嗆。
倒不是臨陣退縮,而是她實在是太有自知之明。先不論另外兩個家夥能有多大本事,安然清楚自己除了比較招鬼以外,就是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普通人,頂多比四肢不勤好那麼一點而已。
但她并沒有提出反對意見,誰讓秦以淮提出的條件實在太過于誘人——今晚不論成功與否,兩人的合作都到此為止,他仍舊會遵守承諾幫她尋找丁筝的下落。
還有一點,要不是秦以淮過分迷信她能幫他找到那個人,自己估計現在還在姜慧的執念裡打轉找不到半點出口。
秦以淮幫了她。
于情于理,安然都必須要趟一趟這渾水。
在确定那三枚山鬼銅錢、銅鏡、靈異社的兌字徽章都在身上後,又摸了摸鼓囊囊塞滿了老頭子手寫符箓的幾個口袋,多少有了點逃跑的底氣,有了這麼多裝備,自己應該不至于是主動送餐上門的...吧?
安然命令背包裡躺屍的餍蟲爬上自己手腕,又拿出手機分别給老頭子還有她哥發去的短信,告訴他們自己所處的位置和簡單的事情經過。萬一自己真成了鏡子的配菜,他們也能有個拯救自己的方向。
時間在他們無聲的催促下很快來到了零點。
三人彼此對視一眼,用刻刀對着指尖輕輕一劃,鮮血頃刻順着傷口湧了出來,将鮮血塗滿整根蠟燭,血液順着刻痕流進凹槽,純白配鮮紅,竟有種别樣的美感。
三人站成一排站在了漆黑的樓道口。
秦以淮拿出打火機依次點亮了三根蠟燭。
“記住!一會兒閉上眼睛,無論遇到什麼都不要睜開。”說話的是瞿星瑤:“陰陽燭相當于引路燈,一旦點燃,隻要不放手就不會熄滅。鏡子被封印在了域裡,隻能由我們主動找它,一旦中途睜開眼睛就會被困死在現實與域之間的夾縫裡,到時候就是大羅金仙下凡也救不了你。”
說這話的時候,她有意無意地瞥了眼安然,“步調盡量保持一緻,不要和身邊的人分開。我也是第一次以這種方式進入域,所以待會兒會遇到什麼,我也不知道,隻能靠自己随機應變。”
秦以淮走到安然身側,将一根紅繩系在她的手腕上:“這個戴在手上,無論發生什麼都不要摘下來。不要睜開眼睛,夾縫間的變化是随機的,一旦掉進去,我也沒辦法救你出來。”
見安然點頭,他才看向手機上顯示的時間,輕聲念道:“10、9、8...”
“3、2、1。”
安然閉上眼睛,暗黃的燭光透過眼睑,讓身前的樓道不至于一片黑暗。
隔着衣料,她感受到了緊挨着自己的秦以淮身上傳遞來的溫度。将蠟燭舉在胸前,往下走了一級台階,在心裡默念:‘1。’
‘2。’
她知道另外兩人也和自己保持着同一步調。
‘ 3。’
安然終于知道瞿星瑤為什麼要看着自己說之前那段話了,看不見+樓梯簡直就是一對‘完美的王炸組合’,絕對能起到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這才僅僅是第三步,她就已經開始對腳下的台階産生了嚴重的不信任,總感覺下一秒就會踏空。她嘗試聯系餍蟲,奇怪的是之前還和自己心意相通的小東西這會兒像是斷了線的風筝徹底失去了聯系。
‘4。’
有什麼滑過了她的脖頸,有些暖又有些潮,還隐隐透着股怪異的腥甜。她緊閉的眼皮開始不受控制的抖動,睫毛輕顫,仿佛下一秒就會睜開眼睛。
‘5。’
“呼——”
有人正對着她的耳朵吹氣,雞皮疙瘩沿着脖頸直竄的頭頂,手裡的蠟燭差點沒脫手。
秦...秦以淮?
腦海忽地浮現出了對方慘白着一張臉靠向自己耳邊吹氣的樣子不由心頭一顫,過度的緊張讓她喉頭不由陣陣發緊,就連最簡單的吞咽都無法做到。
‘6。’
火光晃動,映射在安然臉上的光源時明時暗,像是随時都有可能熄滅。眼皮下的瞳孔也開始不受控制的來回轉動,額角跟着滲出了細密的冷汗。
‘7。’
搖曳的燭光宛若溺水之人無力的掙紮,撐不到幾秒的功夫便徹底沉寂于黑暗。
鋪天蓋地的黑色兜頭而下,将安然淋了個透心涼。她本能地靠向秦以淮,回應她的卻是冰冷和僵硬。
心髒狠狠一顫。
這不是...
活人的觸感。
‘8。’
黑夜會放大人類除視力以外的所有感官。她的腳步,她的心跳,她的呼吸都被放大了無數倍,卻唯獨沒有另外兩人的半點氣息。
如果此刻隻有她一個人在這寂靜的樓道裡,那緊緊貼着自己的冰冷軀體又是誰?
‘9。’
安然的呼吸越發急促。她迫切地想要詢問身邊的秦以淮是否還在,但又怕會引出别的麻煩。問與不問折磨着她為數不多的理智。
‘10。’
一點嫣紅染上了她緊抿着的淡色唇角,腥甜在口中蔓延。她擡起另一隻手,緩緩摸向緊握的蠟燭,從豎着的燭身一直摸向燭心,炙熱的火焰燙的她猛地縮手。
‘11。’
安然松了口氣,果然是幻覺。
蠟燭還亮着。
‘12。’
她試探着着腳下的台階:‘13。’
沒有轉角,沒有平台,和事件簿上一樣...
樓梯真的變長了!
但看到是一回事,親生經曆又是另一回事。
安然接下來的每一步都走的格外小心翼翼。
.......
‘28。’
‘29。’
幾次不斷重複同樣的動作後,盡管仍再黑暗中摸索,但竟不再像一開始那般難熬。人果然是種神奇的生物,适應力着實驚人,安然有些自嘲的想。
‘30。’
越往下,樓道似乎就越是寬闊。
她甚至聽到了自己呼吸産生的回音。
‘31。’
“阿然...”
“安然...”
哥?
那是她哥的聲音!
“安然,你在哪兒?我和爺爺看到你的信息立馬就來找你了!”
“安然!能到麼?”
‘32。’
安然的腳步變得遲疑,要回應麼?
真的是爺爺和哥哥麼...
不對。
自己給他們發信息是晚上11點左右,到現在也不過1個多小時,以她哥上次打電話的座機來看,絕對不止這麼點路程。就是坐火箭也不該這麼快。
是…幻覺。
應該是幻覺。
‘33。’
‘34。’
“爺爺,我們真的能找到然然麼?”
“阿然身上帶着我之前畫的符箓,羅盤指向的位置也的确是這裡沒錯。”
“可為什麼沒有回應?人一個禮拜不吃說不定還有活下來的可能,但這麼長時間不喝水...”
‘35。’
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