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倚夜第二次睜開眼，純白空間已經消失，映入眼簾的是一片被暴力撕裂的銀灰色穹頂。

扭曲的合金梁柱刺向虛無，空氣中彌漫着臭氧燒焦後的刺鼻氣味。

空間異常廣闊，目之所及，橫七豎八地躺着、坐着、或正茫然爬起的身影——足足近百人，像被随意丢棄的玩偶。

“咳……咳咳！”旁邊傳來姜碎黎壓抑的嗆咳，少女的臉色有些蒼白，但确是滿臉堅毅。

李萍幾乎是瞬間就挪到了她身邊，溫暖卻帶着薄繭的手掌覆上姜碎黎冰涼的手背，沒有言語，但讓少女緊繃的肩膀微微松弛。

“變量可真多呢，不知道拉普拉斯妖能不能全部計算出來。”

唐尋醉的聲音帶着慣有的慵懶笑意響起，他斜倚在一根半塌的立柱上，深棕色的瞳孔掃過狼藉的四周，嘴角噙着玩味的弧度。

隻有陳倚夜注意到，他那看似随意的站姿，實則巧妙地隔開了幾個試圖靠近他們小團體、眼神不善的陌生玩家。

莉莉雙手緊握在胸前，低聲念誦着禱詞，柔和的聖光在她周身微微流轉，驅散了一部分陰冷，卻也映照出她眼底深處的不安。

“主啊，請指引迷途的羔羊……我們再次踏入了您的試煉之地。”

陳倚夜沒有立刻說話，他彎下腰，從散落着玻璃碎屑和焦黑電路闆的地面上，撿起半張燒焦的紙頁。

上面的字迹狂放而潦草，力透紙背：

［……它說一切皆是定數！粒子軌迹決定未來，思維不過是複雜算法的副産品！荒謬！

我用‘混沌水晶’搭建了最後的舞台，賭上我的存在本源…

……證明給它看！證明‘自由意志’不是幻影！否則……湮滅将是唯一的終局。

他們說我是瘋子，但無所謂了，時間會證明一切。

——維克多·索恩絕筆］

“維克多·索恩？”李萍輕聲念出這個名字，眉頭微蹙。她的疑問引來周圍幾個玩家的側目。

陳倚夜的指尖拂過紙頁上那個反複出現的名詞——“它”，也就是拉普拉斯妖。

索恩博士所對抗的，正是這種令人窒息的、決定論的宇宙觀。

它宣稱自由意志……隻是一個精妙的幻覺，所有人隻是在沿着既定的軌道滑行

這個想法無疑是悲觀的，像一塊巨石壓在心頭，幾乎要碾碎那名為“選擇”的微光。

「不對，」陳倚夜自顧自搖搖頭，仿佛在與腦海中那個冰冷的智能體辯論，「随着現代物理學基石——量子力學，已證明其不可實現。」

「比如……薛定谔的貓。」

那隻既生又死的貓……同一個盒子，同樣的初始條件，結果卻無法被确定。

是生是死，在打開盒子前，是概率的幽靈，是疊加态的迷霧。

它嘲笑着絕對的可預測性。

“無法預測……”

他低語，指尖傳來的冰冷被一絲源自理性認知的暖流驅散。

這意味着什麼？

意味着并非所有原子的軌迹都清晰可辨，并非所有的未來都闆上釘釘。

索恩博士的賭局，并非純粹的絕望呐喊，而是建立在量子世界這扇充滿可能性的窗口之上。

“瘋子？也許。”陳倚夜擡起頭，用平靜的目光掃過廢墟和百人衆生相，“但更可能是一個看清了某種‘真相’，并試圖反抗的鬥士。”

【恭喜玩家陳倚夜獲得關鍵線索——他的絕筆，再接再厲。】

“陳倚夜？是那個被懸賞了很多錢的人嗎？他在哪兒？”

人群中傳來了一陣騷動，開始到處觀望。

陳倚夜暗道不妙，默默把絕筆收好。

他對自己目前的僞裝……還是蠻有自信的。

“嗨，百十來号人呐，先通關再說吧。”唐尋醉淡淡地說道，“畢竟賞金還是要到城裡拿，不是嗎？”

這引起了部分人的附和。

【另外，本次遊戲難度再次降級，由五級降為二級。】

【叮——！由于降級，恭喜諸位觸發連環副本！】

【本次為二級先行遊戲，通關之後，諸位下次副本将會是拉普拉斯妖2，難度可就說不準了哦~】

不等衆人反應，實驗室中央，一塊巨大的屏幕猛地亮起。

刺眼的藍光瞬間吸引了所有目光。藍光閃爍，一個身穿沾滿油污白大褂、面容憔悴卻眼神灼熱如焚的中年男人的全息影像，在雪花般的幹擾中艱難凝聚。

影像中的男人劇烈地咳嗽着，幾乎要把肺咳出來。

“咳……咳咳！後來者們……歡迎，或者說，抱歉，我是維克多·索恩。”

嘶啞的聲音帶着電子幹擾的雜音：“你們看到的……是我的墳墓，也是我的戰場……最後的戰場！”

人群中響起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